第四章

    一

    再次相遇已是在加州，路边餐馆。

    在这段时间里，Z完成了另外两单任务，辗转三地，久到忘记还有个单子始终没有完成。关于箜桐的线索不多，雇主也早已不再提供任何相关消息——也可能是没有能力再提供。

    某天早上醒来，大脑空白了很久，福至心灵，想到那天出租车上箜桐接的那个电话号码是加州区位的。立刻用假护照，坐当天的头班飞机，来到这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在湾区乱逛，开着车把所有以前想玩的景点全都玩了遍。如果玩遍之后，还是没遇到目标人物的话，就直接回去——权当人生中没接过这单。

    然而命运女神总会在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眷顾她。

    和一个刚认识的漂亮男人看完一部老旧的意大利爱情电影，共同到路边餐馆吃饭时，突然看到了坐在窗边角落里的他。

    他没什么变化，只是穿着更休闲了，色彩鲜艳，自由而轻松的样子。

    等热情的餐馆服务员上第二道菜后，他已经付完钱准备走了。

    天上掉了馅饼，Z不会坐视不理。和男人道完歉，就跟上前去。

    这事有点变态，但她确实跟踪了他三个街区，并在墨西哥小摊旁被他转身抓了正着。

    “……是你？我以为是以前要追捕我的人呢，哈哈哈哈哈哈”，箜桐笑得很开心，像遇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Z倒是有点尴尬，尬笑着说是啊。

    两人边吃边走，来到了海滩边。

    “你怎么会来这里？旅游吗？”

    “差不多吧”，Z含糊了几句，正当箜桐要问更多时，他的手机响了。

    拿着食物的手又拿着手机，他不好意思地赔笑道，“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的，每天下午都要和我视频，你稍等一下哈”。

    说完边往远处走，边和对方视频。

    屏幕那方是张清秀的脸，看得出来是个很可爱的男生，声音也是清脆动人，幸好开口说的倒是中文。

    看来是那个z了。

    于是Z一个人在阳光灿烂的海滩边等人，期间买了鱼和薯条，还被海鸥夺食不少。

    沙滩的阳光很晒，虽然涂了防晒，但这段时间还是黑了不少。她有点后悔刚刚丢下漂亮男人，其实假装看不到的话，明天她可能就会坐上回去的飞机。也有点后悔当初答应当男孩的保镖，在S市就结果了他的话，自己在行业内部的声誉也不会受影响。更后悔当初接了这个单子，认识了男孩。

    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最是无聊，跳下去一死一大片。她早已不是什么青葱少女，因为这种事情影响人生，她做不到。

    何况即使是在青葱少女时，她也只是个扛枪机器，一个百米外就能射中目标的工具人。

    二

    等男孩回来时，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大半小时。

    刚刚还是大晴天，现在已然转阴，隐隐约约有要下雨的架势。

    男孩倒还是很兴奋，和她讲起了现在的定居生活。讲他住的房子，讲他养的狗，讲他如何自己做饭，讲以前种种。

    在此时此刻碰到以前认识的人，对箜桐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从前读书时，最苦的是做实验，有时要连续24小时守着离心机和培养皿。毕业后进了P4实验室，好不容易拉起自己的实验组，却发现研究的东西因为道德原因不被允许继续。

    现在换了个工作，倒是轻松，什么都有。但还是，想要继续真正想从事的工作。

    Z听着这些长篇大论，只感到索然无味，但又想了解他更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应该下手吗？

    完成这单，佣金到手，声誉大涨，钱途无量。提前退休不是不可能。

    不完成这单……不完成……那男孩就能活下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幸福的生活。

    两人边说边往海堤走去，乌云依然密布，阴沉的大海和阴沉的天空相衬，风不断灌入衣服里。

    看着远处不断大起来的海浪，男孩渐渐停止了言语。

    眺望远方，两人沉默着站在海岸线上许久。

    突然，男孩转过头来看她。

    她也回头，男孩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等了大概一个世纪长，他突然开口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个陈述句。

    她疑惑地看他，却见他突然疯狂大力推了她一把。

    然后迅速拿出一把洛洛克18——

    ——嘭——

    一切来得很快。

    风在耳边呼啸，很冷，像刀锋。

    下落的感觉不怎么好，失重令人反胃。

    海面起了一个水花，然后迅速归于平静。只留一个身影站在海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