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海水很冷，雨点不断打在海面上，加重了Z入水后的沉重感。

    一掉入海里，她就开始竭尽全力扯衣服。防弹服穿在最里层，幸好留了一手，然而虽然子弹没对她造成物理伤害，如果不快点把沉重的防弹服脱下，在雨天的水里久了也会再也浮不起来。

    等一件件衣服全部往海底沉去，放松身体至漂浮状态，然后顺着洋流向远处海岸走。

    运气很好，一个小时不到就顺利游到了另一个无人海滩。

    等爬起来，她才开始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孩突然开枪，至少证明，他已知晓了她的身份，但一直伪装到开枪的那刻。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在S市的时候没开枪，而一直到了加州才选择开枪？

    往事一件件浮现心头。

    ——明明两人相处时，靠很近的时候不是没有，完全没有过任何暧昧动作，为什么当时偏偏在电影院时，目标人物会选择不停闻头发甚至抚摸头发？

    ——明明只告诉过对方酒店地址，从没讲过房间号，房间登记名也没有透露过，目标当时是怎么精准找到门口的？

    ——湾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闲逛了一个多月都没有遇到，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偶遇，真的只是意外吗？

    一则旧闻慢慢浮现脑海。

    圈子里一直流传业界顶级公司造出了液体GPS可以涂在衣物和毛发上用于追踪，且时效长，不易褪。＊

    但这东西很玄乎，价格也很贵，会这么巧合吗？

    可是一个高层次实验室逃出来的高级研究员，能弄到这个东西，用于反侦察，也不是不可能。

    ……

    事情渐渐有了眉目，越回忆越感到这雨水的阴冷在沸腾，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从头到尾，她才是那个被追踪、被人一目了然掌握行程、被设计下套、被下黑手的人。

    猎物成了猎手。

    而猎手被猎物一枪崩进海里。

    奇妙的身份倒转。

    一边思考，一边跑到附近最近的厕所，拿起剪刀，长发剪成短发，把可能被抹上液体GPS的头发冲进马桶，但是贴近头皮的头发一个人没办法处理。

    此时已几近傍晚，Z　赶紧跑到汽车旅店休整，把伤口全部处理好，并联系国内的组织提供机票和资金。

    从汽车旅店退房后，又去理发店剪成光头，缠好束胸，换身新衣服。去大卖场重新买了简单枪支装备，把旧衣服全部扔垃圾桶。

    坐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往另一个州，然后在黑夜月光下踏上回国的班机。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上，仔细复盘男孩的整个逻辑——既然一开始就知道，在S市却没下手，甚至假意要让Z当保镖，甚至真的给了佣金，但一旦到了加州，反而痛下杀手——要么在S市时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或者她有利用价值，要么很可能他在加州这件事根本没人知道。

    但是在S市电影院应该就是他下手涂抹液体GPS的时刻，之后在酒店他应该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那个白衣男孩虽然是她在酒吧找的，但其实是道上非常有名的捕猎者。

    至于利用价值，实在没有必要冒风险和一个追杀者为伍，那么很有可能是靠近她获取其他信息，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离开S市时没有动手除掉她。

    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他在加州”这件事根本没人知道。甚至大概率他手上的东西也没有交出去。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个单子虽然是职业生涯的滑铁卢，但遇到这样的对手令人血脉喷张。

    ＊　该设定详见Morten　Tyldum执导的《猎头游戏》

    二

    接到邮件的时候，他在加州的家中和z吵了一架。正在纠结要如何跟z和好，突然一封email跳入眼帘，后天晚7点，H城远郊K楼，药物交接。没有署名，但logo是之前一直在联系的某家实验室。

    这很奇怪，事实上在S城联系失败后，他就和这家实验室断了联系，时隔近一年，怕是其中有诈。

    但就算有诈，也要试一试。这是他的心血，是离开实验室的初衷，是一直以来的梦想。和z简短地讲了一下，z的反应很激烈。

    “你不要去，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如果去的话，我们就分手”，但还是帮他整了行李，目送他踏上去机场的车。

    到达H城第一件事，箜峒试图跟踪邮件IP地址，很可惜对方IP地址在太平洋某海岛。

    此时已近傍晚，乔装打扮后到街边吃完煲仔饭和冻柠茶，便乘的士去往远郊大楼。

    该楼建于上世纪六十世纪，目前已是废楼等待改造，周边亦是废墟。

    电梯已然停运，只有黑洞般的楼梯间可以使用，他慢慢往上走。每层楼窗户都破损不堪，LED灯却依旧在运转，也不知道这个楼盘当初又是哪个“吸血鬼”开发的。

    脚下混泥土碎石发出被踩到的声音，他打开手机电筒灯，猜想自己估计是被下套了。

    走到第六层时，果然脑袋从身后被抵住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

    ——是Z。

    “是你。”

    “别表现这么惊讶啊，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我穿了防弹衣。”

    “你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不错。你去那片海滩找dead　body过了吧。”

    “那就好。你在说什么？”

    此时Z已从黑暗阴影中走出来，对楼的LED灯光打在她脸上，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箜峒看清了她的光头，倒也不恐怖，只是配上她手里的gun，有点像好莱坞电影里的未来人。

    “我是说，你在电影院的时候，往我头发上涂液体CPS了吧。恐怕从一开始，就发现我是谁了吧。为什么伪装？”

    安静看着眼前放弃伪装，全身武器设备的人，他也没隐瞒，“你是他们派来的，我没有办法。我想完成我的梦想，也想活在阳光下。”

    “那我也想完成这个单子”，对面的人突然凶神恶煞了起来，再次把gun抵在年轻男人的头上。

    箜峒不是什么蠢货，当然有备而来，他突然发难到，“是你吧。当初在S市发邮件交接药物，暗号是钻石的人，是你吧！！”

    Z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没想到目标终于还是猜中了。

    她没言语，只从口袋摸出一颗钻石，如同蓝色海洋的迷幻光亮，如同黑色夜空中的流星，在一片机甲LED光中，把那颗本该在酒吧用于对暗号的工具，拿到两人之间。

    At　first　sight　I　felt　the　energy　of　sun　rays

    I　saw　the　life　inside　your　eyes

    So　shine　bright.

    当时组织的人破解了该实验室邮箱，用了这招帮她完成任务。没想到这招没能让她完成任务，反而陷入这场没有阳光没有空气的困境。全面崩盘。

    正是此时！

    快速伸手抓住她手腕，把枪打开，一个过肩摔，敌我双方势力发生变化。

    她迅速反应过来，抬腿往上踢他的头。而KT也迅速拿出Rhino　20DS，对着她的腿就是一枪，然后用手肘卡Z的脖子。

    腿上剧痛，Z直接用手肘击打后方KT的肋骨，趁对方捂胸的空档，试图夺过手枪。

    KT见状不妙，抛开手枪，从裤袋中拿出针筒，咬开包装，装上，对着Z的肩部就是一针。

    ——Z瞬间感到力气从体内不断流失。

    “麻醉剂？肌rou松弛剂？河豚毒素？”

    “麻醉剂而已，别紧张，你骗我白跑一趟，这点苦头算是活该”，说完停顿了一下，一点点摸索她身上的武器，一一卸下。

    “我知道你有任务在身，可在S城时我也没下手害你，当时推你下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暴露我和他的藏身之所，何况你也猜到了，东西还没交出去。”

    三把武器和一把瑞士军knife被扔了出去。

    “定位你的行踪是为了保命，也从没试图找过你。甚至你在违法时，也没有举报过你。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为了完成实验，付出了多少心血。你知道我们国家在这方面有落后吗，你知道这个成果被发表的话，在该领域我国能有多大的进步吗？”

    Z手里的钻石也被搜了出来。

    “其实你不理解也没关系，放弃这单吧。如果你不是这个职业，或许我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你为什么要干这种勾当？为什么要当不法分子？？！”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变形，双目开始疯狂。

    Z已然失力，但双手尚存一息生机，抓住对方掐脖子的手肘，张嘴就咬上面的肌rou。

    KT见状更是恼怒，一边嘶声竭力，一边拿着钻石往她锁骨上划字，一笔一画。

    正当此时，楼梯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z的脸突然出现，对着纠缠在地上流血的两人胡乱开了一枪，又是正中Z的肩部。

    借着冲击力，用尚存的最后一丝气力，Z挣脱开KT的桎梏，奋力往外挣脱，然后滚了下去。眼角余光最后看到的是，爱国的目标人物和他心爱的同性情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三

    林子昂找到Z的时候，她差不多已是奄奄一息。好在掉下来时被树挡了一下，虽然伤口众多，浑身一片红，好在没有伤及大碍。

    将她载上越野车，发现意识尚清醒。

    “没事的，你完成地很好”，说完打算按下爆破大楼的按钮，却被她挡了一下。

    “等他们离开再按吧。”

    不解地看她，终于还是明白了。也是不容易啊，那就这样吧。

    后来，这个案子的主要人物都失踪了。只有江湖上还流传着无名杀手Z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