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会在电影院见面。

    S城市中心的这座电影院年头已经很久了，在这个各种高楼大厦林立的地方，显得些许格格不入。但也正是年头久到称得上算小半个景点文物，才在多次拆迁新建中活了下来，在一片光鲜亮丽玻璃光幕旁边当着背景石墙，仅有过几次小小的翻新修缮。

    推开旋转门进去，一楼是卖票窗口，卖爆米花的大妈闲散坐在那里。二楼上去是放映厅，箜桐到里面时，Z已经坐在前排左数第五列看了，幕布上放映的是粤语版《买凶拍人》。

    影厅很大，三三二二坐着几个人。箜桐安静踱步走过去，在隔了Z两个位置的地方坐下。Z回头看他，用眼神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无辜耸肩，他也不知道。接头人约在这里，只说了这部电影。

    把一听可乐递给她，用眼神示意：先安静看电影？

    Z有点无奈，换了个坐姿。

    空调有点冷，可乐冒着汽，绰约光影打在Z的脸上，仿佛此刻放的不是彭浩翔的烂俗搞笑片，而是什么黑白爱情电影。

    箜桐不由自主地看着她散落的波浪黑色卷发，伸手虚虚地摸过去，“今天的假发挺好看的”。

    “这是真发，之前理发小哥一定让烫”，Z更无奈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眼听不太懂的电影，开始坐立不安，观察起周围的人。

    箜桐听后，更有点不由自主地拿手指描绘她的发，后来还是趁她没注意，忍不住摸这发梢，甚至隔着好几个座位伸鼻闻了闻。

    但一切很轻，等Z回头，他立刻转头看电影，以一种没发生过的姿态。

    就这样来回好几次，Z当然不是傻子，正想发作，一个穿卫衣的男子却跑了过来，问箜桐，“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个好像是我的位置”——在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

    没等男子进一步动作，Z直接掏枪上膛。果然男子不是来看电影，正要掏出手枪，可惜慢人一步，右臂被Z打了个正穿。而影院其他几个人纷纷站起来瞄准他俩。

    箜桐这才意识到今早的邮件是个陷阱，接头人大概率是被抓了。立刻蹲下靠近Z，想带她一起出去。

    Z实在没时间理他，一只手枪已经打空，还有大概四个人没放倒。她立刻躲在座位旁边，一只手换弹匣，另一只手抓住箜桐衣领靠近自己。

    枪声再次响起，Z直接从前排打中后台的放映机，影院瞬间黑了下来。影院只有后门一个出口，大概率其他人都往出口埋伏了。这个时候根本走不出去。

    Z示意箜桐往最前排角落走，蹲在幕布三角处不要动。而自己抓住影院幕布旁边的帷幕往上爬——老电影院幕布上面是个隔层。

    没想到箜桐也跳到座位上，借助反弹力抓住牵引帷幕的绳索往上爬。

    俩人顺利爬上隔层，Z对着空气放了两个空枪，引来一阵乱枪声。

    之后借着隔层狭小的走道，俩人顺利从影院另一面的三楼窗户爬了下去。

    惊魂未定，箜桐新穿的棉质衬衫大半湿透，看了Z一眼，不禁无声大笑起来。

    看着对面的人，Z也跟着大笑起来。仿佛两个刚一起看完电影的傻头傻脑情侣，而不是差点在死神手里走一遭的雇主和被雇佣者。

    这次被摆一道，箜桐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座城市久留了。

    两人沿着街边店铺一路走，各自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此刻正值冬末春初，马路旁的梧桐正往茂密长，郁郁葱葱，伴着凉风。弯过弄堂口，叮铃铛一阵响，一家卖甜品开得正好。

    Z有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店里大大的新品招牌。

    箜桐见状，推开门就往里走。

    两人默契地没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只东拉西扯地开始讲些有的没的，比方路上看到的流浪狗，最近新出的音乐，喜欢看的书。

    当然，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箜桐喜欢的小津安二郎和博尔赫斯，Z听都没听过。而Z，毫无疑问，没有什么喜欢的导演和作者，都不过是随便翻翻，最多看看《无间道》和今日说法，听听老磁带时期的华语歌曲。

    ——但这不妨碍两人聊得很好。反正不需要互相接梗，用不着动脑。

    樱花抹茶味饮品很是好喝，俩人都甚是喜欢。箜桐尤为兴奋，似乎是很久没有这么敞开心扉聊，讲了很多充满中产阶级见闻的趣事，甚至聊起了梦想。

    “希望有一天，我能靠自己的智识，和巴菲特一起吃饭”，箜桐笑意满面，对着Z讲道。她倒是听过巴菲特的事，但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可以与之般配的梦想。

    “那我希望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和英国女王一起吃饭？”说完自己也笑起来，即使有这本事，也不知道到时有没有这命去赴宴。转念又想到，对面人的这条生命，恰是她的发财路，莫名感到心口多了个空洞，不断扩大。

    店门开开合合，Z突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把没吃的双皮奶推给对面的男孩，站起来，“有事电话，先走了”，说完看也不看直接走了出去。

    留下惊愕的箜桐一脸难以置信，愣在原地。

    二

    柔软的丝绒被层层叠在一起，Z掐着身下男孩的脖子，在他上面运动着。

    男孩穿着白T，一整个头埋进酒店枕头，漂亮的浓眉深深皱着，即使在黑暗中，也能隐约看出脸憋得通红。双手抓着身上人的大腿来回抚摸，然而在摸到Z的腹肌，又想往上摸索时——啪——被她狠狠拍开。

    男孩倒也不恼，依旧沉浸在这场情事中。一边小声哼哼，一边动腰。

    “你为什么穿束胸啊，解开吧”，空荡的酒店房间，响起男孩的抱怨。

    多嘴——Z直接上手盖在他脸上。

    “慢，慢点，你夹太紧了”，盖脸没用，他又开始嘟囔。

    “忍着”。

    Z没太在意，低沉讲了句，往下伸长手指安抚下男孩的脖子，慢慢掐。

    接着另一只手抓住床头，开始粗暴地动。

    把两个人都弄得很痛。

    搞得像在强迫身下的人。

    ——但身下人只是像他。

    眼睛，瞳仁，头发，声音，甚至身形。准确来讲，哪里都不太像。

    但不像就是不像了。

    不是就不是了。

    吃完甜品后她就莫名有些恼，一股无力、怅然和无法言述的愤怒抓紧她。

    她需要发泄堵在心头的无名火。

    才在下半夜去酒吧找了一个白T男孩，冲昏头，带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这场无名火发泄到了快天亮，太阳已有露头的迹象。她向来不留人，也从来不留下。

    正当她打算结束赶人，突然的敲门声和手机声打破暗潮的宁静，吓她一哆嗦。

    “阿姨，别”，身下人又有点受不了。

    而Z已经完全无法理会，因为——站在门外的，正是目标人物！！！

    三

    箜桐当然不是无事顾茅庐。

    来之前就跟Z打听好她住的地方，突然出现自然是因为收到了加密邮件。

    Z没来及穿好衣服，披大衣裹紧就去开门。箜桐一进门发现灯都没开，也没磨叽，直接进门，开灯，看到正在穿衣的男生。

    皱了一下眉，“我要赶早上九点的飞机，路上可能会被伏击，你现在就和我走，等我到目的地就给你账户打佣金”。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我知道，十分钟之内出发”，说完有点生气地环顾一周，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给那个男孩使了个眼色，男孩从震惊中回过神后，倒是利索地穿好衣服就走了。Z没进洗手间，而是站着直接换衣服，从床下拖出装备一一藏好，走到窗台看了看绿萝，浇了点水。

    两人出门正好六点三十七，坐的是开大众的最传统的出租车。车内很难闻，两人在后排，箜桐接了个电话，对方声音听不到。箜桐倒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

    开往机场的路要经过一段空旷郊区地段。果然还是在这段路等来了伏击。

    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头，“大叔您尽管往前开，车费双倍”，Z嘱咐完从裤腿里直接抽出TEC－9冲锋枪，对着前面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车火力全开。

    没等前面的车玩完，后面又是一辆。

    外套中的弹夹渐渐被消耗。

    ……

    好在司机够老练，直接开到机场车道。那边箜桐电话打完，这边枪战正好结束。

    Z瞄了一眼，正好看到手机上对方的名字是z　……

    “女朋友？”

    “不是……如果是就好了。哈哈。”箜桐干笑两声。

    Z听完倒也笑了，“会是的。”

    箜桐没理会，下车去拿少得可怜的行李。Z递给司机二十几张红色毛爷爷，把弹壳都收起来，快速下车往机场奔去。

    两人没怎么说话，各有心事。

    一直到安检口，箜桐让Z把银行帐号给他，说完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进去赶飞机。

    Z看着他的背影，手放在口袋里，紧紧握着枪，握到发抖。

    只要一下，一下就好——嘭——可以了，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断安慰自己，先把目标人物给的佣金拿到手，再去追杀他，双倍收入，双倍快乐……等背影消失在视野，她慢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目标人物走后，她也没在这座城市久留。

    三天后她的账户多了一笔钱。去邻市把现金取出来，换了手机和身份，继续上路。

    虽然箜桐的班机飞往中东，但直觉告诉她这肯定只是中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