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蓦然的，哈利突然想到了他记忆深处一件关于小天狼星的往事。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很小，还是个见了大狗教父就会扑到他怀里撒娇的小孩，有天下午莉莉告诉他等他午休起床就能看到小天狼星，他高高兴兴的抱着小熊玩偶在床上闭着眼装睡了好久，听到小天狼星的声音从楼下响起，他就立刻抱着小熊鞋也不穿的跑出了房门。 可没等他走下楼梯，就听到一楼小天狼星愤怒激动的声音，＂我不去看她！我这辈子——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原谅她！你们别劝我！＂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小天狼星……＂那是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忧虑和温柔。 ＂别说了！她，还有他们，他们什么时候真的把我当人看？！你以为他们真的把我当家人？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姓布莱克的听话儿子！至于这个儿子是不是我，你以为他们在乎么？！你以为她真的是思念我才让我回去的？！这只是命令——！只是命令！从小到大的、无休无止的命令！＂ 那是哈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自己那个看起来永远爽朗无忧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他的英雄教父流露出如此失控的情绪，那声音里的情绪是如此的浓烈，就好像是几近要溢出的、刻骨的恨，但小哈利又觉得，他发颤的尾音里，又似乎蕴含着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这么一想，哈利突然发现德拉科和小天狼星确实有种莫名的相似感，不只是家世很像，在很多其他方面也有相似之处。 或许是因为他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了下去，他看向德拉科在昏暗灯光下模糊的侧脸轮廓，在恍惚间竟忽然觉得他的脸与小天狼星的侧脸也有几分相像了。 德拉科又抽了一口，似乎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他低了低头，看着指尖时隐时现的火光，缓缓开口，＂我和他之间其实也不没什么特别的故事。我是个天生的同性恋，只喜欢男人，对女人不感兴趣，这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对于我来说，这件事要麻烦得多。我生在一个古老保守的家族，我的家人并不在乎我在私底下随便怎么玩，哪怕闹出再荒唐的事情他们也无所谓，只要别被八卦小报拍到就行。当然，就算被拍到也不是很严重，那些小报只需要塞一笔封口费，就会乖乖闭嘴。＂ ＂但明面上的体面，我不能有失。我想你可能很难理解这种无用的坚持，但这确实是我的家族，或者说这些old money最看重的事情——体面和骄傲，这对我们来说甚至比财富更重要。＂ 哈利看着他，忽然很像开口问他，那要是和亲情相比呢？但理智让他收回了涌到嘴边的话，他想，德拉科不是一个能轻易深言的人，尤其是自己与他的关系，淡薄的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你听听也就行了。＂德拉科轻咳两声，＂我有过很多情人，只是我从没有和任何一个情人真正确认过关系，也没有和哪个人的关系持续保持过三个月以上。我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在不可能公开出柜的情况下，我也没必要浪费自己太多的精力。” 他看向哈利，右眉微微上挑了一下，流露出一点动人的风流韵味来，“何况……对男人来说，鲜活的rou体，美丽的容颜，永远都是下一个比这一个更好，我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夹着香烟的手指轻轻一抖，灰白的灰烬就从火光中散落在地，一些粉末不经意飘到他的黑裤腿上，又被他随手拍走，他撇了哈利一眼，看着小男孩又被他惊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的模样，突然想抬手捏捏少年还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但幸好他忍住了，只是低头笑了笑。 ＂当然，因为我一向出手大方从不拖沓，我和我的那些情人们的分手还算得体愉快——但也不是没有愚蠢的、拎不清的人想要从我这里索取更多，他们有的想要钱，有的却想要承诺。前者很好打发，只要不是太过贪婪，我都会尽量满足。至于后者……＂德拉科顿了顿，＂无非就是莱蒙托那样的，只是他是唯一一个对我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人。＂ ＂我和莱蒙托是高中同学，家世背景很像，有不少交际圈重合。但那时候我们并不熟，他也不知道我喜欢男人，后来有一次我去同性恋酒吧，才知道他也是个gay，于是理所当然的，我很快和他就在一起了。＂ ＂我和他在一起了一年，他人长得不错，又算和我一个圈子的，家世见识和三观谈吐都颇合我意，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真的爱过他，但喜欢过是真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与我很合适才产生了喜欢。不管怎么说，我确实有想过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的想法，虽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段关系什么时候会断。＂ 德拉科呼出的一口烟雾被晚风一吹，将烧尽的烟草、河水的微腥与德拉科身上若有若无的须后水味混杂在一起，纱般朦胧的拂过哈利的脸颊，在他的微醺恍惚间无声消散。 “但圣诞节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他想和我结婚，哪怕因此和家人决裂，他也不在乎。”说这话的时候，德拉科的表情淡淡的，就好像是在谈论着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那你……同意了么？”哈利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问道。 德拉科嗤笑一声，“没有，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许诺，一个字也不相信。你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对我说这话么？是在他大哥成为家族继承人之后。他争不过他兄长，失去了家族继承权，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家族产业中边缘化，哦，当然，他还是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只是那些家族最核心的利益注定与他无关了。这对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所以当男人失去了权力，他就注定想要从其他地方找到什么紧紧攥进手心里，以此来证明他没那么可悲无用，保住他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这就是男人，一群自卑又自大的动物。” 德拉科轻蔑一笑，“而他想抓在手心的，就是所谓的爱情。他拼命向我深情表白，向我嘘寒问暖，甚至许下大把大把的、连他自己都不一定相信的誓言。说真的，如果说之前他的清醒理智和精明算计还让我觉得与他相处还算舒心，因此而让我觉得这段关系还可以维持下去的话，那些黏腻腻的告白，成把成把的玫瑰花和无比可笑的控制欲只让我觉得反胃。我并不想和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上演什么言情故事，更无法忍受他在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当众向他的家人宣布我是他的爱人，这都让我觉得难以忍受，甚至无比恶心。” 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念在旧情的份上，我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但很快就提出和他分手。那场闹剧也就真成了闹剧，他自以为自己与家人撕破了脸也要和我在一起，我却不知好歹要离开他，我却觉得，他只不过是个会自我感动的骗子罢了。你瞧，他甚至都可以把自己在家族中竞争失败的责任推给我，都是因为我他才和家人闹掰，都是因为我他才失去了这么多。多么完美的理由，他永远是完美的，深情款款的，他可以沉溺于此，而不必在失败中直视他自己的平庸无能。” “果不其然，不出三天后他的家人威胁他如果他不和我分手就剥夺他仅剩的遗产继承权，他立马就闭上嘴放任我离开，但在那之后他却好像演戏演上了瘾，总时不时的蹦出来找我剖心表白一番，仿佛不如此就对不起他那深情款款的人设似的，即使他已经被家里人安排与其他人订婚——哦，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女伴，我知道她，她是这几年一个新崛起的财团家族的小女儿。我被他烦的不胜其烦，就断了和他的联系，从此再也不和他见面，直到今天又不小心遇见他。” 听完德拉科的话，哈利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他嫉妒于眼前这个人差点就答应了旁人的求婚，又庆幸于他到底拒绝了他。他羡慕于莱蒙托与他相似的谈吐家世、思维方式，却又庆幸于这个人是个无比虚伪的伪君子，最终因为自己的伪善把德拉科越推越远。 哈利抬眸看向德拉科，忽然开口问道，“马尔福教授，如果莱蒙托没有选择向你求婚，而是维持从前那样的关系，你会把这段关系继续下去么？” 德拉科无辜一笑，“不，当然不会。” 果然......哈利想，这个人，是不是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 但没等哈利在心里纠结自己的复杂心虚，德拉科又开口说道，“但那并非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契约精神罢了。小男孩，我再教你一句话，成年人必须要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换而言之，一个大人必须遵守契约精神，不要轻易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允诺。” “或许在很多人眼中，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这我并不否认。我对情人的态度从来都是各取所需平等交易，但我从不向他们许下任何情感上的许诺。说真的，我并不害怕别人嘲笑我，但我真的不屑于用情感去欺骗任何一个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爱就是不爱，在我这里，sex和love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而莱蒙托......我和他的关系在最初时是严格遵守我们之间的不成文契约的，但他越界了，他想要的太多，却并不能做到自己的允诺。即使他不作出向我求婚的许诺，他也会作出其他的许诺，他这个人不可信，这是我在那之前就已经发现的事情。所以，我们之间注定会分手，哪怕没有那件事情。” 哈利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或者说，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个看起来再标准不过的花花公子的话折服，甚至下意识的去认同他的话，虽然哈利依旧觉得德拉科的想法......总有些哪里不对，但他一时也意识不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但他又略有些苦涩地想，这个人，怎能如此多情又如此薄情，如此风流洒脱又如此清醒理智，如此儒雅绅士又如此自私精明。 如此的……难以撬开他的真心? 德拉科最后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掉，忽然凑近了哈利，哈利一时间愣住，眼看着那双灰眸里噙着笑意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凑在哈利的耳旁，他呼出的气息里带着浓重的烟草味，因为香烟而变得微哑的嗓音低沉而磁性，“所以，你现在还要试图接近我么，little boy？” 哈利听见自己加重的心跳声与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看着那双戏谑又轻佻的眼睛倒映着自己出神的表情，他张了张嘴，低声道，“我......” 他的耳尖红得厉害，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就连脖子和手指尖都泛上了粉嫩的血色，他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着奔涌，心跳在胸膛中鲜活跳动，更能感觉到一种属于荷尔蒙的渴望与躁动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在理智与沉沦间挣扎。他唾弃厌恶于自己此刻克制不住的、属于成年人的欲念与占有欲，少年人的纯善与单纯又让他感到羞涩和心动。 哈利侧过头，绿眸直直对上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教授，如果我说我想呢？” 德拉科因为他的反应而愣了一下，他低低一笑，薄唇凑得更近，近的几近要蹭到哈利的耳尖上，声音的颤动鼓噪着哈利的耳膜，“所以，你也想做我的情人，嗯？”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着，好似斜横出去的一枝沾露玫瑰在不经意间颤掉水珠，馥郁而靡丽，勾得人心迷意乱，也让哈利的脸红得更厉害，不自觉向后退了退，靠在车窗上。 哈利咽了咽口水，压下咽喉处的口干舌燥，声音因为压抑的躁动而显得微微沙哑，“不，我不想成为你的情人。” 他顿了顿，深深呼吸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吐息都变得烫人又粘稠，几乎让他有些难以克制，对一个正血气方刚且身强体壮的男孩来说，这一切都实在是对意志力和理智的一场艰难考验，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在心里疯狂念诵圣父之名才能保持清醒，“因为我想要的更多，马尔福教授，我从一开始......就想要的比你的那些情人要多得多。” 哈利说完，有些慌乱的抬手按住德拉科的肩，将他往后推了一步，周身涌上来的新鲜空气和微凉的风让他微微躬身大口喘息着，他的双手微微收紧了，抓皱了德拉科的衣服，然后抬起头，看着德拉科脸上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抱歉，我知道这可能会带给您困扰，或者让您觉得我很幼稚可笑，但这只是我的真心话，我不会撒谎，也不屑于撒谎，就像您说的，我会为我说出的话负责。” 德拉科看着眼前的这个黑发少年，少年的脸颊红红的，有些羞涩的咬着下唇，一双绿眼睛却干干净净亮的吓人，直率而无畏的看着自己，神色还带着一丝倔的不能行的执着，就好像一只明知前路是荆棘，也要莽着头撞过去的小兽。 他忽然笑了笑，没有反对，也没有接受，只是收敛了魅惑的轻佻与眼底的戏谑，眼里带上了一点温和，“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说完，他不再理会哈利，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车，哈利一时间愣在原地，还在想德拉科的话，就只见德拉科摇下车窗，屈指敲了敲车窗，“还不上来，是要我亲自请你？” 哈利先是从愣神中回神，继而脸上忽然绽开大大的笑容，甚至带着那么几分傻里傻气。 他没有拒绝。 他没有拒绝自己。 即使他没有接受，他也没有拒绝自己的话，那是否意味着......他并不会反感自己追求他？ “好的教授，马上。”哈利脚步轻快的转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从尾气卷起一阵尘烟，渐渐消失在泰晤士河畔，在河水柔软的清波与水面油画般的灯影中，年轻人的交谈声渐渐远去。 “教授您抽了那么多烟，有没有觉得口渴呀，你要喝可乐么？啊，路旁有自动贩售机。” “抽过烟再喝那么甜的饮料，你想让我嗓子发炎么？” “哦......那，那你喝咖啡么？” “......” 深夜，当德拉科将哈利送回学校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他打开家门，抬手开了灯，柔和的白光瞬间铺满了室内，照出一片规整分明的黑与白。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了鞋慢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十指松松交叠，手臂撑在膝盖上，灰眸静静看着他的房间。 这是一个与他自幼生活的马尔福庄园风格截然相反的地方，与华丽典雅、古老舒适的古老庄园不同，这间房子完完全全由黑白灰三色装修而成，家具简约线条笔直，冰冷淡漠得就像是黑白棋盘，而不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避风港，一个栖息地。 自他与父母不欢而散，他就独自搬出去住了，连着搬了几次家，每次的装修都是他亲自设计的，一样的黑白交错，一样的简约冷淡。 他看向窗外的城市灯影，他的公寓买的楼层很高，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即使此时已是深夜，依旧有无数盏灯火在居民楼、办公大厦和远处的伦敦眼上闪烁，温暖而斑斓。 他盯着窗外的夜景出神片刻，有些疲倦得阖上眼，躺倒在沙发靠垫上，将胳膊放在脸上挡在眼前，无声叹息一声。 声音在黑与白的室内消散， 不留下一丝痕迹。 突然的，他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他打开屏幕，看到一条短信 To Prof.Malfoy 但愿这么晚不会打扰到您，我回去后突然想起来您的手腕似乎有些红肿，很抱歉未能及时关切您，当然，您一定比我更懂得如何处理伤口，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祝您好梦。 H.P. 德拉科抬起手腕，一路上他根本就没怎么注意，就着室内的灯光才发现他的肌肤上留下了淡淡的手印，他怔了怔，终是低低笑了一声。 或许......他应该在家里摆点别的颜色，明天买只花瓶吧，里面插一支鲜切花。 买什么花呢？ 德拉科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唇角翘了翘。 夏天啊......不如买向日葵吧。 昏暗的男寝里，哈利听着罗恩磨牙打呼噜的声音，有些烦躁的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翻都觉得睡不着，他将枕边扣住的手机拿起来，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又放回去，转了个身。 他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睁开转过来那起手机，按亮屏幕，看到只显示时间的屏幕，有些失落的关掉，又扣在床上。 突然的，哈利听到有人低低的傻笑一声，大半夜的差点没把他吓得心脏骤停，他猛地坐起来，然后就听见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嗯......别走赫敏......哎呀别催啊赫敏，论文我真的快写完啦......” 哈利一脸无语的看看自家好兄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好吧，哈利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羡慕罗恩和赫敏了，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感情深厚，一路相伴到大学，学历谈吐见识都算契合，即使家境有些差异，但在多年深厚的情感与光明的未来面前，这些问题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哈利叹息一声，双手抱膝坐起来，月光透过窗纱间隙照进来，将少年的身影温柔裁剪。 正当哈利漫无目的的想着什么时，突然的，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哈利一惊，慌忙拿起手机点亮。 谢谢，已经处理过淤青。好梦，Cola boy. D.M. 哈利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幸好他即使捂住自己的嘴，把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罗恩，往床上大咧咧一趟，开心的打了个滚，把头闷在枕头里低低傻笑。 然后，他翻过身，又点亮屏幕读了一遍信息，心满意足的闭眼睡去。 TBC ———————————— 这大概是我写过的最有特色的德拉科，其实也可以说年轻的时候是个花花公子，但我觉得吧，他在我的道德观中不算渣男，因为他并不会向任何人许诺自己的爱情，也从来都和情人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各取所需，其实就emmm，就是那种人还不错的，很会玩的那种富家公子哥，也不属于海王，我觉得海王应该是那种到处养备胎的才算。 不过其实这个时候德拉科已经没有情人了，他在和莱蒙托分手后又找了几个情人，但很快就厌倦了这种生活，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