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放鸽子

    回到客栈，施寒霜将衣袍里藏着的小猫放进被窝，翻出从岛上带来的包袱，尺玉在她身后缓缓伸了个懒腰。

    初阳教有个传统，十六岁就代表着“成人”，长者会亲手篆刻带有小辈名字的玉。

    而她的玉牌，最初就是相合为一的对玉，这次恰好带着另一块。

    施寒霜在房间里忙了半天，有悖于自身脾性，她能写得一手好字。

    可惜时间太少，“纪景和”三个字只见雏形，未见风骨。少女轻叹一声，还是留到下次吧。

    申时，天色逐渐昏暗，施寒霜揉着肚子下楼，中午送上来的饭菜不合胃口，她现在饿极了。

    沿途的摊贩们在摆摊吆喝，施寒霜哪见过这么多新鲜玩意，走走停停的。

    待进了无涯楼，迎她居然是上次的小二，笑得脸上满是褶子。

    她定了两份点心和一壶酒，暂且垫一垫罢。

    一个时辰过后，少年姗姗来迟，至于施寒霜，已经醉得几乎不醒人事了。

    他无奈摇摇头，轻拍两下趴在桌案上的人，没有反应，想来睡得极沉。

    少年认栽，将其身子扶正，打算背她回客栈，没看见怀中人睁开了眼睛，下一瞬就被抱了个结结实实。

    黏腻的呼吸喷洒在他颈窝，“景和。”

    从未有人这样唤过他名字，像被当做了最为亲近之人，察觉过来，一股子郁气在他心房中四处冲撞。

    施寒霜刚才一直等着，又忧心他到底会不会来，于是侧头，看向楼下的热闹处。

    人头攒动，街道对面的姑娘与自己一样在等人，半响，有位小郎君捏着糖人悄悄靠近，自背后吓了她一大跳。

    姑娘接过糖棍，又在对方肩上锤了几下，少年咧嘴装痛。

    小摊摊贩在地上摆了套圈，十文钱八个圈，套中就能拿走，多是些讨孩童喜欢的青瓷娃娃。

    有一次就中的老手，自然也有八个圈不够，还得找老板加钱的。

    施寒霜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群孩子中的一个突然快跑起来，像个小炮仗般。

    小孩脸上沾了好些灰，迎面撞上一妇人，张口说了什么。

    女人蹲下身，竖起指头在她额心轻点，女孩往后一仰躲开了，再由着母亲抽出帕巾，给她细细擦脸。

    施寒霜想起圣姑，圣姑不是她的母亲，但却是占据她童年时光最多的人，严厉而温柔。

    即使不清楚圣女的意义，她依然去认真研习那些，对方希望自己做到的事。

    难以否认，施寒霜想念她了。

    往日居于岛中，人间于她遥不可及，总是隔着书页与声音。

    一脚踏进长安繁梦，处于人群之中时，还未觉得，一旦剥离假象，坐在这酒楼高处，望城都———她被排除在外，不属此间。

    冒险是母亲的反义词，她回不了家了。

    这边，纪景和还在与她面对面僵持着，对方除了一开始叫唤他名字，后来只紧紧抱着他，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过了许久，他半截身子都要麻了，才听到怀中人微弱的啜泣声。

    小将军从未与女人打过交道，硬着头皮帮她顺理后背，希翼这样能止住她的眼泪。

    “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施寒霜骤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