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twater

    这一场电影看得并不尽兴，奶奶时不时要去房间里查看爷爷的情况，她也完全没有注意电影情节，脑海里分出两个小人不断地在说服对方，等到电影播到片尾，奶奶回房睡觉，她才发现自己竟然纠结了将近三个小时。

    区惟真关掉电视，打开手机灯正要上楼，铃声却响了起来，手一抖，手机滑在沙发上，白光刺得她闭上眼。

    铃声持续的响，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顽强，惟真摸到手机，在接听前看了一眼屏幕，随即起身往屋外走，不忘小声关好家门。

    她换了一双人字拖，一直走到屋外才接通电话，很有先见之明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

    “怎么这么久才接！”

    这一句是抱怨，惟真没有回答，她沿着马路往外走，记得离村子不远就是海滩。

    “在爷爷奶奶家怎么样，等我把离婚的事忙完就去看你。”

    周芸女士少有为人母亲的细腻，和丈夫的矛盾也从不避讳女儿，能够拖到区惟真高考后离婚，恐怕是她最后的忍耐。

    “我不在潭州，我们来平雁岛了。”

    “平雁岛？”周芸重复了一遍，嘟囔道：“跑得还挺远，你爷爷奶奶这是躲清净呢。”

    区惟真立刻皱起眉，“你和爸爸离婚关爷爷奶奶什么事。”

    “好好好，我说错了。”清了一声嗓子，周芸的声音变得婉转，“惟真，你爸爸有没有带过女人见过你，或者见爷爷奶奶啊？”

    走到海滩，海风吹在身上有些湿黏，舌尖隐隐尝到咸味，她想将这种感觉拂去，但只是徒劳。

    惟真听她说完，觉得有些荒谬，不是没有过好时候，记得七八岁时，父母带着她出门聚会，在朋友家跳舞，舞步踏在柚木地板上的声音，直到现在她都会回想。

    但是太远了，人与人之间沧海桑田，竟然只需短短十年。

    “抓到出轨会影响分钱吗？”惟真对离婚流程不太清楚，问得很直白。

    周芸的声音都亮了，“当然！出轨了他就是过错方。”

    沿着海滩走，人迹渐渐稀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笑出来，“那现在不是挺好，你抓不到他，他也抓不到你，你们就按原来的分，还省一道工序。”

    周芸先是一愣，接着大声骂道：“你脑子坏掉了！我生你还生出仇来了！”

    挂掉电话，隔绝更多的咒骂，海水划过她的脚背，她又走了一段，直到身边再没有旁人，将手机和拖鞋放在一起，踩着细软的沙粒，朝大海走去。

    海水是温的，这是她最大的感触，无垠的深沉的海，不会有它填不满的空白。她扎进水中，不是不伤心，但眼泪又不会比海水更苦更咸，眼睛一阵刺痛，索性闭上眼，像是漫无边际的游荡，睁开眼时可能在云层里。

    奇思妙想，她正感慨着，手腕被人一把拽住，随即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她惊讶地扶住那只有力的臂膀，张开眼睛只有黑色的影子，直到脚能踩沙地，他强硬地勒着她的腰往沙滩走。

    一阵磨人的疼，她想下来自己走，却被误认为是挣扎，手臂用力夹紧时她以为要窒息，拼命的拍打他的背，终于如愿以偿地被他丢在干燥的沙滩上。

    她大口呼吸，直到平复下来才察觉，他一直站在一边，无声地看着她。远处的大灯送来微弱的光，让她得以窥见他的轮廓，是比朗日下更清晰的劲瘦修长，那并不是好看的空架子，方才混乱时，她摸到了他因发力而鼓起的肌rou。

    “你以为我要自杀？”

    因为这个猜想，区惟真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他笑起来，

    但即使是终年不冻的港口，海风刮过时也可以是凛冽的。

    “这不好笑。”方立善压抑着怒气，“要是你脚抽筋呢，游得太远没力气了呢？”

    他是真的生气了，区惟真收敛起笑，有些无措地划拉着手边的沙子，她没办法抵抗他善意的关心，哪怕是疾风骤雨式的。

    “我没想游太远，而且···”区惟真抬眼偷偷看他，“我水性挺好的。”

    在海边长大的人对大海总保存一份敬畏之心，风平浪静和惊涛骇浪之间的切换，或许快得出乎人的想象。

    他无奈地拨掉发端一直低落的水珠，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很严肃地说：“大海很危险，不要晚上一个人来游泳···”

    她直愣愣地盯着他，脸色有些苍白，望着这双纯挚的眼，他更加后怕，千言万语却很难说出口，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哑声说道：“要学会害怕。”

    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还在滴水的手机，甩一甩，屏幕竟然还能亮，应该没有坏掉，放在一边不再管。

    惟真的下巴抵着膝盖，她的布裙子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后背和胳膊都沾着沙粒，有些不舒服，但只是身体上的。

    远处的大海与天空像是马克·罗斯科的色彩情绪画，她问他，“你怎么会来？”

    方立善一滞，接着说道：“我步行回家，刚好看到你往这边走。”

    脚趾往沙子里钻，她歪头看向他，“那还挺巧。”

    余光瞥到他的手机，她“呀”的一声，反倒吓了他一跳，看她骨碌爬起来，在沙滩低头四处找。

    “我手机呢，刚才和鞋子放一起的。”

    裙子贴在身上很黏，她提着裙摆拉开，像一只白色的帆，走到他面前，“手机借我一下。”

    方立善将手机解锁递给她，她按键拨通号码，凝神听着声音，确定了方向，赤脚跑过去，在离刚才上岸五十米左右的沙滩边找到了鞋子和手机。

    又小跑着回来，将手机递还给他，方立善要接，她缩回手，看了他一眼，“刚才拨的手机号码，记得备注。”

    说罢，手机递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惟真看着他解锁手机，备注姓名，微信申请好友。

    手掌撑在身后望天，她轻轻晃动着脚丫子，眼睛里盛下一整个天空的深蓝，她才不会告诉他，这是多么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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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机里正好在放saltwater，真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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