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要求

    对面的人沉默不语。

    “你可以有很好的前途的，都怪我。”说完，姜父双手掩面。

    姜明略带硬气地说：“我早就说过，我回来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想回来的。”

    “是我拖累了你！”那双粗糙的手掩压低了声音。

    “我们家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今天要是不别人告诉我说，你就打算一声不吭出去是吗？”姜明带着严肃的口气质问。

    “你是说凌老师告诉你了是吗？哎，那孩子也是心好。你觉得人家姑娘怎么样？”

    姜明有些不解：“什么怎么样？”

    姜父开口：“我瞧着这姑娘虽然个头矮了点，但是模样还是有的，圆圆脸，一双大眼睛也有神，还喜欢笑，我瞧着就挺好的，你怎么就不知道主动一点？”

    “我配不上人家。”姜明直截了当地说，似乎是想打消姜父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怎么这样说自己呢，真是……”

    姜父话音未落，姜明已经开口：“你能不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还有你把我给你的钱拿去买房我同意了吗？”

    “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我想买就买，问你干什么？”姜父声音音量也逐渐提高。

    姜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接着声音放低了很多：“那是留给你养老的钱，我说过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不用老是在我的问题上做太多事情。”

    “我们是一家人吗？”姜父问道。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妈不在，我们家本来就不完整了，我不能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为你多做一些也是应该的，不然以后我怎么去见你妈？再说我的手已经恢复地很好了，也不需要一直去医院复查了。”姜父说着伸出左手在姜明面前晃了晃。

    姜明望着父亲的手，软下心来，微微哽咽地说：“知道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再出去了。”

    “我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不行，不可以出去。”

    在姜明大学选择参军入伍的第二年里，姜明父亲的左手被钢筋敲到骨折，姜明才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他认识到其实自己是没有资格为了自己而活的，家里仅剩的父亲是他首先需要考虑的，虽然自己心中也有想要做的事情，但是种种想法在现实面前都很苍白无力。因此姜明下定决心选择退伍回来留在家乡工作，为了方便照顾父亲。

    虽然姜明嘴上说着回来工作比在部队里轻松多了，可父亲知道的，是姜明牺牲了自己的梦想。父子二人始终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不过双方都懂彼此。

    姜明父亲示意姜明坐下来，姜明落座后，姜父语重心长地说道：“姜明，你听我说，这几年我知道你过得不怎么开心。为了我，你放弃了很多，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的人生不应该止于此，不能被我一直绑着，我希望自己不是你的负担，可是现实我只是你的负担，对你的人生毫无帮助，就连当初你妈生病，还是凌校长送的钱，虽然最后没能留住你mama，还有后来你上高中上大学他都给了你很大的帮助。爸爸在学业和工作上不能给你任何支持，爸爸觉得自己对你的作用都不能跟凌校长比，现在趁我还能动的时候去做点事还能给你以后的小家庭提供一些经济上的支持，你早点成家之后我就放心了，那时候我绝对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姜明眉头皱了起来，“爸，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人非要结婚的。我早就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了。”

    “住口，不要乱说，你不结婚我以后怎么下去跟你妈交代？现在房子买了，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我托人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又不愿意见，你学校里那么多女老师，难道都已婚了不成？我看今天的那姑娘就挺好，我问过她了，她说自己还没有谈对象。”

    姜明试图说服父亲，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忽然想到初次见面时徐闻音说凌霄是从国外回来的，随即开口说：“人家是海外回来的人才，不会留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的，我们之间不可能。还有你怎么可以这样直接问人家，你让人家怎么想？”

    姜明父亲一时语塞。

    二人沉默一会儿之后，姜父先开口：“你要是不让我出去，要么就给我去相亲，要么就跟你们学校单身的女老师处处看。你要是不答应我还是要出去的，你总不能天天在家里看着我吧？”

    姜明无法回答好或者不好，只能默不作声。

    姜父看着沉默的儿子，“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姜明仍旧没接话，心中想的是今天总算是留住父亲了，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了，姜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午餐这件事，就着热水泡了泡面，以狼吞虎咽的速度消灭了泡面。

    姜明把菜送到食堂阿姨手中之后回到宿舍，看着放在桌上的红本本，旁边就是凌霄之前送的向日葵和玫瑰，玫瑰有些蔫了，向日葵还在舒展着自己的花瓣，姜明看着面前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自己既然选择了留在乡镇中学，又没有成家，就没有打算去市区买房生活的打算。

    他也明白父亲不希望他在涉及谈婚论嫁问题的时候别人因为家庭条件问题而看轻自己。

    父亲总是想着趁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出去做事帮帮姜明，可是姜明自己实在不愿意之前父亲受伤的事情再次发生，初中时已经失去了母亲，只剩下父亲一个家人了，他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姜明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像总也做不成，他不喜欢这种命运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似乎只有在小地方再活个几十年慢慢地等死。

    在这日复一日的死水般的生活里，他不敢再有什么关于自己的奢望，整个人就像是放在暗室里久不见光的剑，快要生锈了一般。

    徐闻音宿舍里面，两人也开始讨论起姜明。

    凌霄开口说：“你说姜老师的父亲为什么非要出去工作？”

    “还能为什么，为了他那好大儿早点成家立业呗，父母不都是这样期望的吗。”徐闻音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能姜老师也觉得结婚不一定是一件非得要做的事情吧。”

    徐闻音对着凌霄翻了一个白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想当孤家寡人吗？特别是男的，结婚对于他们只有好处好吧。哎，你说姜老师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所以封心锁爱？”

    凌霄瞪大了双眼看向徐闻音：“我怎么会知道！”

    徐闻音嘀咕着：“不对，我记得以前新来的女老师主动提出找姜明做男朋友，姜老师当时说的是自己家庭条件不太好，不想耽误人家。那女老师气得一直没跟姜老师讲话，后来那女老师还被调去了市里。”

    随即徐闻音又说了句：“难道他还挑？”

    凌霄翻了个白眼：“人家虽然在相亲市场中是占据的地位不好，但是选择终身伴侣这件事情上是应该慎重吧！感觉他是个心里有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我觉得吧，他可能是敏感自尊多一些。”

    “你说得也对，能看清楚自己，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

    “我们这边的社会风气本来就不好，哪一个女方家里不要求男方在市里有车有房有正经工作，还要攀比三金五金，攀比男方的工作体不体面，工资高不高这些，好像嫁的不是人，是男方的财富。”

    “看把你给清高的，物质不是基础那什么是基础？”徐闻音反问凌霄。

    凌霄没好气地说：“是基础，但是两个人就因为合适、不讨厌、不排斥、感觉还行就能结婚，这种为了结婚而结婚也实在太没意思了吧？”

    “只能说你在小地方生活得不久，感受还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