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意料之中的拜访
这是橘猫来到莫雷蒂家的第三天。 这只自来熟的肥胖橘猫叼着一条不知道谁家煎好的鲭鱼，从窗户外跳了进来，大摇大摆地朝着两兄妹的餐桌走了过来。 “梅丽莎，妳该把这只猫送回去了。” 班森看着这只有些嚣张的橘猫碰地一声跳上餐桌后，将那条煎成金黄色的鲭鱼放在梅丽莎面前的餐盘里。在一连两天拒绝了这只猫带来的十来只死乌鸦之后，这只猫竟然偷了条鱼回来。 橘猫斜睨了班森一眼，长长的尾巴啪地一下扫落了班森的叉子。它转过头继续盯着少女，发出软绵绵的猫叫声，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竟然透露出几分委屈。 班森感到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你吓到它了。”梅丽莎将这只开始翻肚皮的橘猫抱在怀里，熟练地开始撸起了猫下巴“猫都是胆小敏感的生物，你应该对它友好一点。” 橘猫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蹭着梅丽莎的胸口。它眯着眼，发出雷鸣似得呼噜声。 班森低头看着手背上已经结痂的挠痕——胆小敏感个屁！那就是只老色猫！ 经不过班森的再三抗议，这只橘猫访客终于还是踏上了回归的路上。 梅丽莎将橘猫装进有些旧的提包里，踏进了贝克兰德大学的校门。 这只似乎是“玛甘蕾.古诺助教”的胖猫相当地温顺，安静地待在提包里。它探出半个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时不时小声地喵喵叫，像是在催促梅丽莎。 “历史系左转一百米。” “考古系直走六十米。”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色大理石拱门竖立在前方，拱门上高挂着“贝克兰德大学考古系”的招牌。拱门之后就是橘猫的主人所在的考古系楼。考古系独占了这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建筑的周围放置了一圈考古学学者的半身大理石像，每个石像的下方都刻着这些学者们对考古学做出的贡献。 这栋考古系楼有着红砖色的墙面，漆成白色的木门和窗沿，灰黑色的屋顶上竖立着一个银白色的人形风向标。一楼脏兮兮的玻璃窗上，画着十来个歪歪扭扭火柴小人，内容上似乎在记叙一场叛乱或战争。 一个有些憔悴的高个年轻人用生锈的推车载着布满灰尘的板条箱从梅丽莎经过，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手里分别抱着一个被风蚀过得黑石雕像。这三名年轻人喘着粗气，快步走向考古系楼的阶梯。 “你好，请问一下， 古诺助教的办公室是在——” “古诺？助教？”搬着石像的一男一女同时转过头来，异口同声道。这两个有相似容貌的年轻男女外貌相当清秀，身形高挑，骨架较鲁恩成年人大上一些，他们都有着一头灰发和一双鲜艳的血色眼眸。 正是暂居于弗萨克大使馆的瓦伦蒂诺和瓦伦蒂娜兄妹。 “这里没有古诺助教——”瓦伦蒂诺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梅丽莎，他的眼神空洞而冷漠。 不知为何，被瓦伦蒂诺目光扫过，梅丽莎的皮肤泛起了一颗颗鸡皮疙瘩。那看似平淡的目光像是能透过她的衣服，看穿她的一切。 “——但是父...古诺教授在这里，在三楼。我们可以，带妳上去。”瓦伦蒂娜轻声地补充道，她的眼神如同她的兄长一样空洞。她的下巴朝着考古系楼微抬示意，动作僵硬而迟缓。 梅丽莎有些不舒服，有些不安——眼前的这两人，看上去有些...奇怪。 她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在这两人进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就当梅丽莎要开口拒绝的时候，袋子里的猫叫声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提袋里的橘猫费力地钻了出来，扭动着它圆滚滚的腰肢，朝着抱着石像的兄妹发出娇柔的咪咪叫。 “玛甘蕾...女士？”瓦伦蒂娜的声音生硬地上扬着，脸上僵硬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您看上去似乎...” 瓦伦蒂娜斟酌了一下用词，冷漠的声线有了感情的波动。 “雍容了很多...” “胖了很多...”瓦伦蒂诺和他的meimei同时出声，脸上挤出生硬的假笑。 “喵呜——”玛甘蕾夫人不悦地摇晃着尾巴，伸出爪子，在瓦伦蒂诺的白色裤子上留下几道乌黑的痕迹。它的尾巴弯曲着卷着瓦伦蒂娜的小腿，又很快放下，击打在瓦伦蒂诺的白色裤管上。 女士？ 梅丽莎的嘴角微微颤了颤。她怎么好像记得这只大肥猫似乎是一只，阉掉的公猫？ ...所以，这只猫就是玛甘蕾.古诺助教？它似乎是...那位古诺教授的猫？ 贝克兰德大学的教授让一只猫当助教？ 梅丽莎联想起班森曾经说过的话，开始怀疑起贝克兰德大学的教学质量问题。 “我三天前的上午在东区捡到它。”梅丽莎抿了一下嘴唇，看着玛甘蕾夫人在地上打滚“它钻进了我的提包。” 梅丽莎话刚说完，面前的兄妹互相望了一眼，无形之中的沉郁氛围消影无踪。 “谢谢。”瓦伦蒂诺甚至有礼貌地道了谢，如果忽略了他脸上过于生硬的假笑的话，他的态度看上去友善了很多。 “她是古诺教授的夫人，我们很感谢妳救了她。” 一只猫，古诺教授的夫人？ 有钱人的奇怪趣味？ 瓦伦蒂娜扯出笑容，语调上扬着，她似乎很高兴。她用一只胳膊夹住那座黑石雕像，有些过分热情地伸手捉住梅丽莎的手腕，“兴冲冲”地拉着她冲上楼梯。 不待梅丽莎反应过来，她们一脚踏入了考古系楼内之时，梅丽莎感到脚下一空，毛骨悚然的失重感卷席全身。她们的周围笼罩着迷幻而多彩的星云，一种复杂的香气充斥在梅丽莎的鼻腔，直直冲入她的大脑。 轰隆—— 这一瞬间，梅丽莎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坐在高台上，祂捧着书念读着，祂的腿上趴着一只似睡非睡的橘猫。高台之下围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专心地听祂传授知识。 细细碎碎，迷迷蒙蒙的古怪单词从祂的“嘴”里蹦出，伴随着“人群”吟唱的声音，形成一首吊诡的氛围。 祂的脚下跪着八十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左右手站着一男一女——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但是莫名的，梅丽莎知道这些怪物是这名老者的奴仆，这对男女则是祂的使者和代理人。 那人影似乎察觉到了梅丽莎的目光，抬起头，温和地对她露出了微笑。 “妳好？妳好？妳好吗，这位小姐？” “喵呜——哇——” 梅丽莎恍然在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之下回过神。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她正站在一个颇有年代感的古朴办公室内，一个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绅士正坐在办公桌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玛甘蕾夫人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见到她回神之后，小鼻子发出轻轻的哼声，扭着圆滚滚的腰，跳上了办公桌上，低着头喝起了水壶里的水。 那张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金属名牌，上面刻着“浮士德.古诺教授”的字样。 就像是所有考古系教授的办公室那样，浮士德.古诺的办公室里除了办公桌、茶几和沙发之外，放了好几个木制的大书柜，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门可以看见里头放着一本本珍贵的书籍或老旧的文物。 漆成白色的窗台上放着一个布满铜绿的香炉，香炉正在散发出一股呈现珍珠白、带有甜甜果香的香气。 “您好，古诺教授，我捡到了您的猫...”梅丽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但是她现在更担心玛甘蕾夫人的行为惹来这位教授的不快。 “我刚才听我的孩子们说过了，他们称赞妳是一位高尚的人。”浮士德一脸慈爱地微笑着，他抱起了头伸入水壶里的玛甘蕾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它的猫头“谢谢妳送我夫人回来。” 夫人... 梅丽莎联想到不久前那对奇怪兄妹的话，又想起了这只橘猫的性别和物种...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教授...先生...这似乎是只...公猫。” 趴卧在浮士德怀里的玛甘蕾夫人睁开眯着的眼睛，瞄了梅丽莎一眼，又继续享受浮士德的抚摸。 浮士德有些尴尬地啊了一声，局促地干笑着，架起满是划痕的老花眼镜，低头往猫屁股看去... 玛甘蕾夫人的尾巴扫来扫去，扭动了一下圆润的腰，那层空荡荡的皮就隐藏在它茂盛的毛发中。 “...应该是只母猫没错，莫雷蒂小姐。”浮士德说道，他低下头，深深地在玛甘蕾夫人身上猛吸一口气。 浮士德的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仿佛他手下的是上好的东拜朗雪茄。 “亲爱的，今天妳的毛特别顺滑，妳有没有和这位年轻的小姐说谢谢呀？”浮士德语调轻柔地问着他心爱的猫。 见此，梅丽莎抽了一下嘴角，觉得这位老教授不止需要一幅新的老花眼镜，他的脑子怕是需要一点东西来改善他古怪的认知。 ——虽然没有那俩粒，但是那张空荡荡的皮还在呢。 “嘤嘤——”玛甘蕾夫人抱着浮士德的手直蹭。 “我夫人说，她挺喜欢妳的，她说要谢谢妳这三天盛情款待，莫雷蒂...哦，我可以直接喊你梅丽莎小姐吗？我总将妳和另一位小朋友搞混...” “不，我...”梅丽莎抬头，正要回答，目光恰好落在一旁书架上摆放的古旧金属物件。 浮士德顺着她的目光撇头看了过去。 “那是第一代差分机的核心，据说是当年罗塞尔大帝布置给孩子的课堂作业，我从一个...小心眼的小气鬼那里‘借’来的，可惜这玩意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动荡里损毁。” “除了这东西，还有很多从废墟里得来的设计手稿原件...妳喜欢罗塞尔大帝那段的历史吗？他是一个相当神秘，又富有创造性的伟大人物，我一直觉得，如果他当年镇压了那场叛乱，他会给整个北大陆带来更大的改变。” 浮士德抱着玛甘蕾夫人，感叹道。 “我请了工程系的人帮我复原这些图纸...我敢说，这对我们研究那段历史非常有意义。” 浮士德的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他是真的挺欣赏罗塞尔.古斯塔夫这个人，当年他还没和墨菲斯托一分为二，还是“古诺”的时候，他可是跟着罗塞尔见了不少“世面”。 啧啧，有一说一，魔女的滋味还是相当的不错呢！那柔软的腰肢，天生似乎就自带解锁各种姿势的能力...果然最了解男人本身的只有男人么。 啊，如果她们在神话生物形态下，那就更棒了。魔女们那头可爱的蛇发实在太...太棒了。 “这个核心没有问题...”少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里多放了一个齿轮，这个齿轮不是属于这个核心的，只要拿出来就可以运转了。” “但是我拿来之后就没有...”浮士德的抚摸玛甘蕾夫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紧锁着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波特兰那个小家伙竟然骗我...难道他想坑我的东西？” 梅丽莎看了看那个模型和放在一起的老旧图纸，有些拘谨。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直接指出那个模型的问题，这不太像自己以往的风格。 ——明明在这之前，她和这个老教授都不认识。 ——明明自己在这之前并没有说过她的名字。 迎着梅丽莎变得惊疑不定的目光，浮士德倒是淡定地低头，整张脸埋入玛甘蕾夫人毛茸茸的皮毛中，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浮现迷醉的红晕，餍足地叹了口气，仿佛一个得到满足的瘾君子。 “我是你哥哥在大学的导师的朋友，跟你的哥哥也有书信往来。你们兄妹还是挺像的。”浮士德瘫坐在椅子上，任由玛甘蕾夫人跳上他的肩膀“只是最近他似乎...嘶，亲爱的妳是不是又胖了。” 玛甘蕾夫人艰难地扒拉着浮士德的头发，最后得意洋洋地站在浮士德的头上，直压得这位老教授弯着脖子，一脸痛苦。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徒留梅丽莎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克莱恩他...失踪了。”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又一次被撕裂开来，流出刺痛人心的鲜血。梅丽莎本以为自己会像当初那样痛彻心扉，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平淡冷静地面对别人的询问。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再深刻的伤口终究会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而人，总是向前行，无法回头地。 是啊，他只是失踪而已，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莫雷蒂先生失踪了？”浮士德有些讶异，他还以为本体的那个玩具会弄死他呢，没有下杀手吗？ 哎呀哎呀，难道本体不喜欢玩“杀死主角”的游戏了吗？ 就像亲自杀掉罗塞尔那样，先是和他成为亲密的好友，成为他的家人们心目中的友善长辈，成为所有人眼中罗塞尔的左膀右臂之后，突然掏出刀子，笑着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就如花上几年，处心积虑堆叠一个积木塔之后，轻轻一推，积木哗啦啦地坍塌、一块块积木不可挽回地掉落——只为了那一瞬间的愉悦，花上再多时间，他那个本体一定会耐心地陪着，玩着属于祂的游戏。 看，他那品味糟糕的本体玩游戏从来都是耐心奇佳，只为了最后狠狠玩弄可怜的陪玩者。 真的是，超级恶劣的家伙。作为化身的自己都忍不住翻白眼吐槽了呢！ 这次不死，估计以后的死法更加凄惨，故事剧情更加有趣吧？ “我认识一些人，一些侦探，我可以一起找找莫雷蒂先生的下落。”浮士德露出和蔼的微笑“听说贝克兰德最近来了一个年轻的侦探，他在找猫...还有找人上非常有一套。” 浮士德假装从口袋里、实际上从口袋的阴影里“顺出”一张质地一般、拙劣的油墨印字有些模糊的名片，放在办公桌上，朝着少女的方向推了出去。 “夏洛克...莫里亚蒂侦探，贝克兰德乔伍德区明斯克街15号。” 下方一行小字写着： “擅长推理，找人寻物，捉jian调查。价格公道，具体事宜请上门详谈。” “贝克兰德爱猫者协会的多丽丝女士向我称赞了他熟练的业务，这是一位有高贵品德的年轻绅士。”浮士德放下了手里的玛甘蕾夫人，他脸上的皱纹随着表情的变化愈发明显“那是一位有高贵品德的真正侦探，他将可怜的布罗迪从黝黑的橱柜里解救出来——” 当梅丽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浮士德已经来到明斯克街，站在介于15号和17号之间的草坪上。 似乎从梅丽莎踏进那栋考古系楼开始，她失神的次数和时间在不断增加。 白发苍苍的浮士德肩膀上趴着圆滚滚的玛甘蕾夫人，他的手里拿着一根包浆厚重的红木手杖，兴冲冲地走向15号的大门。在他刚踏上门前的第一个阶梯时，15号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男人，他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望向站在阶梯上的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