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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课

    

试课



    其实宁谧今天下午满课,一节中级财务管理,一节货币金融学。这两节大课下课都快六点了,可宁谧还是约了陈礼家长今晚七点试课。

    没有人可以一直忙碌不休,宁谧是个例外。她就像座不知疲倦的钟摆,从左晃到右,从白昼切到黑夜。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翔实的计划填得满满当当。

    下课后的几十分钟里,几个食堂的各大窗口几乎全部爆满。时间仓促,宁谧来不及坐下来细嚼慢咽地吃顿正餐了,她顺路拐进校内超市买了块夹心面包,边走边啃,聊以裹腹。

    宁谧加快脚步往北门走,走一会就要低头看一下手机确认时间。按照提前查好的公交路线,目的小区坐148路公交,5站直达。她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到站台,否则就要等下一班车。而下一班148路,15分钟以后才会出现。

    最后赶是赶上了,可宁谧也因此跑得气喘吁吁,后背湿了一大半,发顶快冒烟。

    为了给学生和家长留个好印象,宁谧也不管外面的天气有多凉,冒着可能感冒的风险,伸手打开小半截车窗,借夜风给脸颊降温。

    五站并不长,所以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下来。让自己看起来不慌不忙,有条不紊,是个可靠的家教。

    宁谧自认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可惜很多时候尊重并不是相互的。

    宁谧准时出现在了学生家门口,敲门没多久,就有个女人给她开了门。

    门内的女人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真丝睡裙,膝盖以下全部暴露在外。头发垂落在肩,脸上未施粉黛,却让人移不开视线。大概是因为睡裙的领口太低,雪白饱满的胸脯露出来大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和性感。

    宁谧只和她对视了一瞬,便飞快地别开了眼。

    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就算是在自己家,也不该穿成这样出来迎接首次造访的宾客。

    好吧,或许女人并没有把宁谧当做一个重要的客人,她只是个上门试课的大学生家教。试课通过了,双方形成雇佣关系,纯粹的金钱往来。试课不通过,更简单,以后都不会有机会见面。

    这就是她被怠慢的理由吗?想到这,原本心里的一点尴尬和不自在很快升级为不悦。尤其是当宁谧看到玄关处只摆了一双看起来被很多人穿过的棉拖鞋,而且还是,男式的……

    宁谧隐隐拧了下眉,那表情一闪而逝。在女人的耐心等待中,她面色镇定地走上去,脱下运动鞋,趿进这双不合脚的拖鞋。

    等回到寝室就把袜子扔了,宁谧在心里暗自发誓。

    客厅的面积很大,装修看上去也很贵。女人在前面带路,宁谧跟在后面,边走边简单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

    这家应该不差钱。

    同时又生出一丝疑惑:不差钱为什么不请个专业的辅导老师,而要找像她这样的大学生家教,难道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扣?

    就在宁谧胡乱猜想之际,女人推开了里面的一间卧室门,不大不小地喊了声:“陈礼。”

    宁谧事先了解到,这是需要她辅导的那学生的名字,也是这女人的儿子。

    须臾,座位上的男生闻声回头,朝门口看了过来。

    那直直落在宁谧脸上的目光,好似从荒芜了很久的地面蓬勃破出的一抹绿意,鲜明而又劲活,只要见到了就会知道,春天来了。

    宁谧已经好久没能从异性那里见到这么清澈的眼神了。

    她高中学文,在文科实验班。班上总共只有五个男生,全部坐在最后一排,平时基本没什么交集。偶尔见到,也只能看到他们脸上厚厚的镜片,和镜片后那快掉到嘴角的黑眼圈。

    上了大学,班级里阴盛阳衰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因为她在商学院,学的是财管,这个专业的异性少之又少。

    就宁谧班上的那些男同学,明明都还年纪轻轻却个个老气横秋,油腔滑调,整天混迹学生会社团,沾染了不少官僚风气。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里好像都没有光了。有的只是被驯服,被同化,跟随与接受,被迫往前走。可能是因为很少有人是出于真心喜欢才选择财管这个专业,毕竟它枯燥又乏味,那些计算公式和报表中的数字看得人昏昏欲睡。

    陈礼的眼神和以上这些人完全不一样,里头保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明朗,清可见底。这让宁谧有片刻的晃神,她一时间竟忘了将视线收回。

    陌生人初见的气氛总有些冷,好在身旁的女人很快开了口暖场,引宁谧入室,并向男生介绍起她:“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宁谧,宁老师,今天来给你辅导英语。”

    宁谧朝他点了点头,并非示好,只是一种社交礼仪。

    有些意外的是,眼前的陈礼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就一直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双腿的长度说明他的身高很优越。两只脚在地面上碰来碰去,有些玩味地盯着她看。

    这些无礼的举止彻底抵消了宁谧方才对他积攒的一点好感。人和名字完全是两个样,宁谧一阵腹诽。

    旁边的女人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忙上去从陈礼旁边拖出一把椅子招呼宁谧坐。后又对着陈礼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让他好好听讲,不要生事之类的话。陈礼答应得很敷衍,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叛逆模样。

    女人很快走出了房门,但卧室门没有关死,留了一道小小的缝,这让有些紧张的宁谧暂时送了口气。

    宁谧在一旁的位置落了座,陈礼则一声不响地转过身去,低头看着书桌上的试卷,半天不落笔。

    宁谧一早知道了他英语不好,于是便凑近一点主动说:“你有哪里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她指的当然是试卷上的英语题。

    为了今天的这场试课,宁谧下午课间的时候特地去搜了近两年的高考英语卷熟悉题型。

    还好提前做了准备工作,因为她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经过高考改革,现在的高考英语题型和她之前考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反倒和大学四六级的题型有些类似。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大。因为尽管题型不一样,但知识点还是一样的,应试方法也差不多。况且宁谧四六级成绩也是出了名的好,四级就不说了,闭着眼睛考出600多。六级也是相当炸裂,598。这个分数不光是去年的商学院第一,就是放在整个N大,也是top级别。

    不止这些,宁谧上学期还考了BEC和SIA。以她的英语水平,辅导一个高二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宁谧问出口后,静静等着男生的回答。

    可陈礼半晌都没有吱声,右手指尖夹着一支黑色中性笔,翻来覆去地来回转。动作花里胡哨,不带重样,看得宁谧有些心烦。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历次小组作业的队友。悠闲划水,从不认真。这个念头一出来,宁谧的耐心一下子到头,她直接够上去想把陈礼的卷子拿过来。

    像是有预判似的,陈礼手上的转笔动作骤停,“啪”地按住面前的纸张。

    宁谧扑了个空,只听见陈礼偏头问了句:“你很缺钱吗?”

    宁谧楞了下,不明白他意思。

    陈礼很轻松地把椅子朝着宁谧的方向旋转了90°,后仰着和她拉开一些距离,让大半个身体全部陷在座椅里面。通常情况下,只有自信者和优胜者才会有这种姿态。

    二人对视了几秒,陈礼率先弯了弯唇,那弧度并不友善:“我妈给你多少时薪,30,50,还是80?”

    “我算一下……”他不是真的想从宁谧口中听到一个具体的数字,只是在挑衅,目的是让被挑衅的对象知难而退,“你今天过来这一趟赚的,应该勉强够吃一天三顿吧,如果对饮食要求不那么高的话……”

    他在贬低她付出的劳动,明着暗着说她廉价,当然也是在挑明:他并不欢迎她的到来,他排斥她。

    宁谧不傻,听出来他的意思后,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释然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反客为主,让陈礼大脑空白。

    宁谧看了眼她脚下的这双破旧灰拖鞋,终于随心所欲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继而直直地看向陈礼,面色平淡,逐个回答他的问题:

    “首先,我并不缺钱。做兼职不过是想丰富一下课外生活。简单点说,就是找点乐子。”

    她特地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略重,脸上笑意不减。

    “其次,关于时薪,我和令堂还没有讨论到这一步。因为今天不过是试课,试课你能理解吗?”

    说着说着,宁谧突然就认清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决意给这个不知礼数的学生来个下马威,“试课的意思是,双向选择。要是双方都觉得还不错呢,那就正式合作。但只要有其中一方觉得不合适……”

    宁谧顿了下,插入了一个新的导引语。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只要有一方觉得不合适,比如学生觉得老师能力有限不够格,又或者老师认为学生资质愚钝不可教,那就没有下一回了。”

    宁谧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确了,今天是她拒绝了他,而不是她没通过他的试课。

    话尽,陈礼怔在座位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刚刚最后那句话,是在内涵他脑子不好使吗……

    宁谧看着他,嘴角渐起畅怀逞意。她把桌上的试卷拿过来,摊开放到腿面上,语气不容拒绝:“就算以后合作不了,今天也不能白来这一趟,我们现在开始看第一篇阅读理解。”

    ——

    BEC:商务英语

    SIA:上海外语口译证书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