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雪 （三更）
康拉德在深刻认识到美纳斯天赋的强悍以及身体的脆弱后，还开始教她剑术。据他所言，这是魔兽贵族为模仿人类贵族传入魔兽域的，在他很年轻时为了消磨时间练过。不过他那刁钻毒辣，招招往致命处刺的剑术，很明显人类剑术在一百年里被他修改得透彻。 这样休闲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小半个月后，他们就回到了城堡。 尤塞恩大公当然也不可能只是因为性爱才在湖边的房子待了那么久，他还意在避开战后的暗杀和窥探。在查出了上次的暗杀者隶属于克莱蒙后，情况越来越复杂。 就在他考虑着是否真的要随身带着美纳斯时，她极其平静且自然地说： “我计划去朗基努斯中枢。” 一语惊四座。在她以一己之力推动战局逆转且深得康拉德信任后，有时候她要参与康拉德和别的魔兽的商议，现在正是这样的情况。在她说出这句话后，两个公开侯爵和一个未公开的侯爵魔兽都诧异地看着她，胆子大一点的则去小心翼翼地观察康拉德的神情。 “什么意思？” 一阵沉默后，康拉德冰冷又轻柔地开口。 “在我来的时候，尼克罗说你允许我自由选择出路，但是需要我先协助治疗你，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在昏暗的水晶灯光和肃穆黑裙的映衬下，少女瘦削妖冶的脸透着些许不容拒绝的冷酷。她的脖子上的疤痕依然清晰，“现在战争结束了，我在朗基努斯，对您的作用更大。” 这句话博得了三个侯爵的青眼，这倒是一个很魔兽的人类，对人面蛛家族也意外的忠诚。 她清楚地知道，她关于朗基努斯的想法康拉德会完全理解，但他还是沉默不语，于是她只好继续说：“首先，如果克莱蒙能够想到暗杀我，那证明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实际上，我的存在在哪里都很难隐瞒，只有在朗基努斯这个三不管地带，我才是最安全的，这样您也不需要承担隐瞒我的压力。” “其次，凭拉夏尔在朗基努斯的势力，无论我们夺走多少领土都撼动不了他。如果我能加入朗基努斯，那么我们在中枢里不成形的势力将会大幅度扩张。除此以外，我还可以传递情报和中枢先进的魔法……我记得这在公约上是合法的，只是一直以来都缺乏中间人。”她把批注得满满的《朗基努斯条约》放在康拉德面前的书桌上。 “最后，由于您把握着中心城的势力，我想要晤见您是很容易的。有这条项链在，我也不会做出背叛的事。” 其实这一条才是最关键的。如果她背叛了，那康拉德就相当于把最优秀的实验体拱手让人，不仅局势逆转，还会泄露大量秘密。 不过美纳斯“这蜘蛛都用受精囊吃过我的roubang了”的惯性思维，显然下意识地把它作为了最不重要的一条。 康拉德当初确实是应允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她时至今日还想走。他已经是第二次在同一个人身上体会到气短的愤怒。 他看似如常地靠在椅背上，实际上扶手都快要被他掐烂。他赞同美纳斯说的话，但是他也知道他离不开她，半晌才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前半句是答应，而后半句完全是气愤了。 “你，是个比极乐鸟还无情的小骗子，福德！” 他咬牙切齿地说，最后忍不住狠狠把旁边的水晶灯往地上一摔。 侯爵们面面相觑，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下屁股都有点坐不住。事情也差不多商量完了，他们站起来依次对康拉德行了个礼，就急匆匆地跑了。 美纳斯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我可以每周来见你……” “你知道从中心城到这里有多远吗？你至少要花费一天的时间在路上！你以为他们会允许你这么做？”康拉德站到她面前，气得用手去比划，法令纹和每条眼角细纹都藏着怒火，“你以为那里是什么地方？如果你成为了派遣战士，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士兵，你每周都要进出亡灵域至少一次！不谈受伤和残疾，你死在那里面怎么办？你想要离开朗基努斯，最多也只能一个月一次，你还说每周来见我？你……！” 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脸，撑着书桌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冷静下来。 少女却笑了一声，“康拉德，你怕我死了啊。” 康拉德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这些日常规范很不容易查，不过我特意了解过，如果我能顺利完成两周的任务，就可以离开中枢一天。”她站起来，从后背抱住康拉德，慢条斯理地说，“而且你知道我掌握时间和空间的法则，等我熟悉了之后，说不定我一念咒就能过来了。也因此，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然而她却没有完全意识到这可不是乡下的小人马，而是一只以狠毒残暴出名的魔兽大公。 康拉德转过身，一把捏住了她的脸，尖锐的长甲刺破了她的皮肤。 血珠渗出来，他眼中泛起红光，伸出舌头舔掉了那些血。 “你很聪明，总是说这些让我无法反驳的东西。不过我理解你，你只是想要……自由。对吗？” 美纳斯眼眸一眯，不可否认，这确实是最重要的原因，其他的原因只不过是在加重筹码而已。这略微的闪避被康拉德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面部抽动几下： “现在，滚出去！” 他把人往后一推，话音如同重重砸落的冰块。 虽然康拉德没有用力，但魔兽的力量还是让美纳斯被推得险些摔倒。 “你现在听不进去我说话。” 她自认脾气不好，但却做不到对着康拉德发火，最终也只能简短解释，“无论怎样，我已经告诉过你，留在你身边也不意味着我没有自由……希望我回来时，这间书房的门还会为我敞开。” 说完，她压住十分陌生的心疼，离开得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康拉德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一根又一根抽着麻痹魔兽神经的烟，吞云吐雾间，失焦的眼眸藏着无尽的孤独和压抑。 五天后，美纳斯和阿波罗在尼克罗和两个伯爵的护送下离开了。 由于人面蛛的藏书对她开放，这段时间她的魔法突飞猛进。空间和时间魔法虽然是自己摸索，但她觉得进展也蛮可观。短短几个月，她大概已经有和末位伯爵一战的力量。 雪白落在少女皓腕上的香藤环，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远处传来巨雪怪撼动大地的脚步声。 “下雪了。” 披上厚毛毯，她坐上马车，被冻得有点泛红的深青色眼眸抬起，看向门只开了一道缝的城堡。人面蛛通身漆黑，项间垂着猩红的石榴石十字架吊坠，鸦羽一般的妖眼淡漠且冰冷，遥遥地与她对视。 下一秒，大门完全合上。 “走吧。接下来就真的要靠我们自己了，阿波罗。” 美纳斯勾起一丝复杂的微笑，对着金发少年说。 “我很高兴，你能离开这个全是有毒昆虫的囚笼。” 少年变了，但哪里变了，又好像无法说清。他靠在马车壁上，没好气又倨傲地开口，“以后只有我会陪着你。” 美纳斯挑挑眉，报以一笑。 在中心城入口，尼克罗就把他们放了下来，“大公的命令，这件东西要由我亲自交到你手上，确保你收到。” 他从马车堆放的行李里拿出一个二尺多长的黑绒长盒，然后取出其中的魔法杖递给美纳斯，“新铸的魔法杖，你把它当权杖也可以。它用的是人面蛛领地内的蕴藏魔力的圣金铸造，上面那颗石榴石是大公经常佩戴的，里面蕴藏着无尽魔力。” “你看看吧，”尼克罗耸耸肩，“这绝对是无价的宝贝。” 美纳斯在风雪里有点睁不开眼睛，却一眼就被它吸引了。 极沉的权杖华美得刺目，光泽温润厚重的圣金杖表面呈现粗粝的水面波纹，顶端有一只大半个巴掌大的金质黑寡妇，雕得异常修长的足攀附环绕在金杖表面，躯干则守护着一颗猩红的大石榴石。金杖末端是钝的，中部雕刻着一只偏小的蜘蛛，横向环住金杖，镶着碎石榴石的八条腿留出手指抓握的空间，下半部分则雕刻着无数靡丽的玫瑰和荆棘纹。 一行小字刻在下半段： 祈求基非拉为你降下福音。 “我以为他不信神。”尼克罗暼到了那行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已经拿到了，那我就走了。” “再见，替我向他说声谢谢。” 盯着手里的权杖，她试探着转了转，果然脱出一把剑。顺着人面蛛离开的方向看去，她好像还能看见那座孤独的黑曜石城堡，用漆黑的背影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