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体 （上）

    晚间的微风拂过虚掩的落地玻璃窗，远处传来街头弹唱的民谣，顺着半开的窗缝敲击我暂时有些许寂寞的耳骨。

    刚刚从浴室里冲凉出来的我坐在干净的床上，空气里残留着精油和线香的味道，名为“梦境”的郁金香摇曳在窗边的琉璃花瓶中。

    眼前这个地处偏远的小城市总会让我有一种进入恍然梦境的感觉。

    作为一名专业的精神体治愈师，这一次我的雇佣者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中年男士，难得的是，我们之间那条暂时的精神链接建立得异常顺畅，他的精神图景也相当迷人，那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晴朗而光辉柔和的星空。他似乎对于我那外形酷似法典的精神体象征物很感兴趣，不过，毕竟我才是专业人士，他还没见识过我的精神图景。

    23:30

    在我专注于感知属于他的精神体波动时，我手提包里那个专属于他一个人的通讯设备里出现一条空白短信，洁白的荧幕上，他的名字不停闪动。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出房间，锁好门扉。

    从我的临时住所到他所在的地方只过去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他的精神图景明显开始变得压抑，能代表他精神体的那张不停流动的璀璨星图逐渐黯淡，嘈杂的幻觉噪音在我们的精神链接中隐约浮现。

    类似稀薄雾气一样的烟灰色能量缭绕纠缠在他的精神图景背面，我点了一根卷有驱散咒文的手卷烟，现实中的他正闭紧双眼，一只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垂在桌子下面，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我抽出那根几近烧完的香烟，扔进设备旁边的烟灰缸底部。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仅仅是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抱住我的肩胛骨。

    显而易见，能带来持续压力的繁重工作刚刚告一段落，他已经无法从短暂的休憩中得到该有的安歇。此刻，比起香烟，或许他的确更加需要我。好吧，应该是我的专业技巧。

    肢体上的亲昵不能证明任何情感倾向，临时精神链接会让他在心灵中对我留有亲切的错觉，可是，我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终于来了。”

    “嘘……”

    我制止了进一步的谈话，手指轻轻抚摸他干涩的嘴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交谈是一项多余的活动。在我无从参与亦是没有兴趣加入的十几个小时当中，他与太多的相关人员讨论过大量琐碎而必要的繁多事宜，每一次长短不一的交谈都耗费着他逐渐松动的心智。那片闪烁的星图里记录下残存在他宏图伟业中的话语片段，我集中注意力，那一本代表我精神图景的空白书籍展开封皮，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过滤掉能够威胁他精神稳定的某些字眼。

    “……别费劲了。”

    他的指腹紧紧扣住我的肩头，干硬的关节泛出难以驱散的凉气，我抬起手指，放在他的眉头间。

    “放松，慢慢放空。”

    我的指尖扫过他整片额头。

    这一次他的精神状态比我设想的要糟糕一些，不过，还好并没有到最差的境地。

    深浅不一的灰色烟雾四处弥散，试图遮蔽那片安详宁静的星空，如同泼墨一般的浓黑苍穹里传来属于他记忆的童声吟唱。我将自己的识海折叠起来，扯出最灵活的一部分，伫立在他精神图景中的那本宛如古文典籍的空白书册忽然变大，俨然成为一部顶天立地的无字天书长卷，连绵不绝的空白书卷包裹住漫无边际的天幕，他精神图景里挥之不去的噪声在经过最为喧杂的几十秒过后终于完全得到清除。颜色基调为深蓝的全然寂静安宁重新成为他精神图景中最基本的底色，那片漂亮而沉默的星空倒映在我的精神视野当中，每一颗星辰都绚烂如新，熠熠生辉。

    “好了，松手，我要回去了。”

    我随手拍了拍他持续收紧的手指，我们的精神体此刻仍然缠绕在一起。之前干扰他心灵正常运作的负面情结被一扫而空，此时的他恢复了放松状态下的狡黠和调皮，他低下头，盯住我的双眼，拇指刻意压在我的后脖颈处，语气里开始引入不容拒绝的诱导语。

    “稍微再等一会。我想，再做一次上次那个玩法。”

    隐藏在那片烂漫星空背后的执念和控制欲陡然冲击我那本形似书典的精神图景，我的视线陷进他那双凌厉又不容许我拒绝的锐利眼眸里，他的识海近在咫尺，这反而让我望而却步。他主动打开识海，将我的精神图景纳入其中。

    犹如大海一般深沉而波涛汹涌的欲望完全压制住我的抵抗，我们额头相抵，这一次，换成是他帮我扔掉了燃烧殆尽的烟蒂。

    奔涌而来的情欲带着少许刺痛我其他感知的冰冷幻觉，他抓紧我的手腕，把我的身体拉向他胸前。

    “……我后悔了。”

    “是吗？还以为你会觉得用精神体zuoai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