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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弥　须弥城。

    “呀——”友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还是须弥好啊，十二月了也还是温暖的，我带了那么多的漂亮裙子去至冬，结果愣是没穿上几次，温暖的夏天就过去了。哎，还好回来的时候可以和阿散一起穿，不然真是太遗憾了。”友人向阿散伸出了双手，“来，我抱你下来？”

    阿散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裙摆，他穿着的是与友人身上款式类似的浮夸枫丹裙子，层层叠叠的布料，精致繁琐的装饰，他都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裙子布料轻薄，之前下车的时候风轻轻将他的裙摆扬起展开，手忙脚乱的他想把裙摆压下，却引得友人哈哈大笑。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不想再次出丑的阿散还是让友人把自己抱下了马车。

    纳西妲笑了，带着行李箱随后也下了车。

    须弥城好繁华啊，到处都是光鲜亮丽的行人，之前觉得略显浮夸的裙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阿散想。

    他下意识去牵纳西妲的手，陌生的环境让他新奇又害怕。

    “谢谢你，我善良美丽的纳西妲jiejie，如果没有你放水，我这个赌约是必定要输的。其实当年逃去至冬的我，鲁莽又怯懦，害得你又是搬家又是改名，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友人的眼里闪过了泪光，被她快速抹去了，“哎呀，你看我怎么说着说着都要哭了，好啦，我要和同学们一起回教令院了。”

    友人挥了挥手，小跑着离开了。

    “这个傻子，我从未介意过啊。”纳西妲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算了，按她的性子，过两天还会来找我，乐呵呵地说她终于获得了陀裟多的称号。”

    “那我们在城里逛逛吧，我也有段时间没来城里了。”纳西妲牵着阿散的手边走边说，“须弥城很漂亮吧？哪怕是城里，到处都是绿色的植被，到处都开着橙黄色的鲜花，这是一座充满生机的城市，我很喜欢。”

    一路上，有认识纳西妲的人与她打招呼：“许久未见，下午好呀布耶尔。”“下午好呀戈尔珊，许久未见都可以独自照顾病患啦？”“您说笑了，我还只是见习医师。”阿散看着这个身着青绿色长袍与纳西妲搭话的姑娘，她带了一顶深绿色的帽子，上面别着一枚绿色的徽章。

    恐惧涌上心头，阿散握紧了纳西妲的手，悄悄地往纳西妲的身后躲。

    纳西妲马上明白，开口说道：“这位jiejie与我一样都是生论派的学者，这种徽章还有别的五种颜色，只是很普通的身份证明罢了，别害怕。”

    戈尔珊当他是怕生，笑着说：“倒是个害羞的孩子，那我先去忙啦？有空再见！”

    “好，再见。”

    与戈尔珊告别后，纳西妲边走边解释道：“你看到的穿青绿色长袍的学者，都是教令院的学生罢了，大家会在帽子上别上代表学院的徽章，并用颜色作以区分，绿色的就代表是属于阿弥利多学院的生论派学者。”她停下脚步，取出自己的徽章交给了阿散，“你看，我的这枚也是绿色的，就是款式比普通学者的更为复杂些，因为我是诃般荼，嗯……就是对能指导众人的导师的一种尊称吧。徽章的背面写着我的名字，纳西妲其实是我的化名啦，不过用久了倒也习惯了，看到别人喊我布耶尔也不必诧异，那是我本来的名字。”

    “走，拐个弯我带你去大巴扎看看。”

    几颗高大的棕榈树半遮半掩住了一个巨大的舞台，上面的人忙忙碌碌，整修舞台，纳西妲询问得知，原来是过几天妮露小姐会有新的表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但是那是我看过最好看的舞蹈表演。干脆这样吧，过几天我带你来看！”

    她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放松自在的语气就像与她的友人在聊天一样。自己也可以看到这样闪闪发光的纳西妲吗？阿散想。

    穿过了一条小道，琳琅满目的店铺逐渐出现在了阿散的面前，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繁华场面，很多他叫不上名来的商品被整齐地摆在货架上。

    “这里是宝商街，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嗯……我看看哪儿可以给你买些衣服，虽然须弥很多学者不管男女都穿着长袍，但是你应该不喜欢穿这种类似裙子一样的衣服吧。”

    阿散试了很多不同款式的须弥服饰，纳西妲觉得每一件都很合适，干脆全买了下来。

    “小孩子长个儿很快的，不多试试长大了就没机会穿了。”纳西妲说。

    两个人从宝商街出来时，才发觉太阳都快下山了。

    “饿吗？我想想，我带你去吃土豆船吧，那是一种烤制而成的小吃，趁热食用尤为享受，因此在须弥街头很受欢迎。”纳西妲带着阿散来到了一个小摊前，“晚上好沙瓦玛，我想要两个土豆船。”

    “好嘞，吃的时候小心不要被烫到嘴巴哦。”沙瓦玛笑眯眯地将打包好的土豆船递给了二人。

    阿散知道土豆，但是手里闻着咸咸的并有浓厚奶香味的东西明显不是土豆。他学着纳西妲的样子轻轻咬了一口：好好吃，除此之外他说不出来别的词语。

    这梦如果能够再长一点，让他再多贪恋一会，那该多好。

    柔软的舌尖被guntang的食物灼伤，哪怕将食物咽下张嘴降温，那一丝丝的疼痛依旧清晰。

    原来不是梦啊。

    水汽氤氲弥满充斥了整个眼眶，他慌慌张张地抹去了自己将要落下的泪水，并向纳西妲解释道自己只是被热气熏了眼睛。

    她说过如果我还是那么爱哭的话，她会很困扰。

    而我不想让她困扰，阿散想。

    吃饱喝足离开大巴扎后，纳西妲牵着阿散漫步在须弥街头。晚风轻轻吹抚过脸庞，有调皮的树叶跟着风落下来，恍惚后是华灯初上的繁华港口。纳西妲告诉他，那里是天臂池，是须弥城的一个小港口。

    他们出了城门，穿过了一座好长好宽的桥，阿散往下看了看，底下竟然是瀑布。

    “过桥可要小心咯，要是掉下去可惨咯。”纳西妲说，“过了桥之后回头就能看到整个须弥城的全貌了。须弥城依巨树而建，上层归教令院，下层归平民百姓。我们刚刚去的就是下层的大巴扎和宝商街，以前我经常去大巴扎吃小吃，虽然教令院食堂的伙食也不差吧，但是我总觉得一边吃一边观察别人热热闹闹地打闹很有烟火气。”

    她说她很喜欢这座城市，阿散想，他也很喜欢。

    “须弥城外就是大片的雨林了，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代代须弥学者努力的成果，很漂亮吧？”纳西妲有些感慨。

    “很漂亮。”他今天看到了太多过去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色，身上现在穿着的是纳西妲刚刚给他买的淡绿色须弥服饰，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也融入这里了。

    这么梦幻美好的城市会接纳来自异国的孤魂吗？

    路边成双成对的路灯照亮了蜿蜒的路，半个月亮映在河面上，倒也不觉得环境昏暗。

    “河边的庞然大物是什么？”阿散试着开口问道。

    “是驮兽噢，它们性格温顺，是重要的生产运输工具。雨林里有很多野兽是很不好惹的，过度深入雨林并非好主意，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向巡林员求助。”纳西妲继续说道，“雨林附近倒是有不少可以歇脚的地方。比如我现在住的有大量巡林员和学者们聚集的化城郭，或者是我以前住的静谧村落维摩庄。再往南就要到奥摩斯港了，那是须弥最大的进出口商港，比你今天见到的须弥城里的那个港口要大的多，以后有空的话可以带你去瞧瞧。走水路出入须弥的话，大部分都是经由那里，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须弥是个很大的国家，在雨林的另一端还有沙漠，不过你还小嘛，我说得再多不如你以后出去走走看看，总有机会的。”

    “穿过前面藤蔓木板楼梯就是我家啦。”

    家，好温暖的一个字。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啦。”

    那个握住他的手，说要救他、说要带他回须弥、说要收养他的少女，现在告诉他，这里也是他的家了。

    不、不能让眼泪再落下来了。

    要开开心心地迎接她带来的美好生活啊。

    身下是温暖的床铺和舒适的枕头，身上是柔软的被子，埋在中间的小人儿翻来覆去，很快引起了纳西妲的注意。

    “已经很晚了，睡不着吗？”纳西妲坐在了阿散的床边，问道。

    当然睡不着啊，纳西妲帮他擦干头发的手法十分熟练，但是她与友人都没有那么长的头发，阿散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纳西妲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帮他洗过很多次澡，所以才这么熟练。

    他他他都已经十二岁了啊。

    “嗯……”我不会扯谎啊，阿散想。

    纳西妲倒也没追问，只当是小孩子不习惯陌生的新环境。她想了想，再次坐到床边时手里带了一本童话书：“是须弥的童话故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她开始慢悠悠地讲着雨林里的花草树木，讲着名为兰纳罗的神奇生物，讲着他从未听说过的奇妙世界。

    读了两章，男孩的呼吸逐渐平稳。纳西妲看了看时间，想着男孩身上还未祛除干净的药品，重新回到了书桌前。

    有点困，但是还不是很晚，再看一会书吧，纳西妲想。眼前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开始模糊了起来，纳西妲顺手拿过桌上的冰蓝色药水喝了下去，果然清醒多了。

    次日一早，阿散醒来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一个小孩。

    对，小孩。

    白绿色的头发迤逦在枕头上，被子隆起的大小明显不是纳西妲的体型。

    纳西妲原来有自己的孩子吗？

    他慌忙起身的动作吵醒了床上的小人儿。“几点了啊？我好像都没睡多久啊……”纳西妲觉得自己浑身肌rou酸痛不已，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怎么这早就……”很快她发现了阿散惊骇的面孔，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她惊慌失措地解释道：“你别怕，我我我这是喝了霜劫精油的副作用，大概是昨晚我迷迷糊糊喝的，天，我忘记了这里是须弥的家里，药水就摆在手边。”

    “所以……你是纳西妲？”

    “对啊，”小人儿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却被自己的睡裙绊了一跤，“哎哟。”纳西妲突然想到了这里不止她一个人，平日她穿着过于宽大的睡裙在自己家里怎样都可以。

    她把掉到肩膀上的领口拉了起来，不敢回头看阿散，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

    一个人的生活过了太久，好失态。

    门被关上了，纳西妲打开衣柜很快找到了自己以前准备的小孩衣服。她的小房子里有一间给友人留着的客房，但很久都没收拾了，所以昨天干脆让阿散睡在了她的床上，没想到人在熟悉放松的环境里会做出那么多离谱的事。

    纳西妲捂住了自己的脸，捂不住自己泛红发烫的耳朵尖尖。

    对着镜子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顺便将碎发编成了麻花辫，最后把所有的头发拢起梳成一个斜着的马尾。

    整理好自己，她打开门，招呼道：“阿散？来，我帮你梳头。”

    阿散坐在了镜子前，她垫起脚，从头顶梳到长长的发尾，犹豫一会后选了一条淡蓝色的宽丝带绕过了头顶，编进了麻花辫里。

    “梳好啦，穿昨天买的淡蓝色短袖加藏青色短裤？一会我带你出去吃早饭。”

    纳西妲经常带他去找阿什帕齐买口袋饼吃，一来二往阿散很快从阿什帕齐口中得知，他是巡林队里负责后勤的人，他做的口袋饼也得到了周围很多学者的称赞，纳西妲以前经常前来光顾。虽然他经常会变着花样做不同内馅的口袋饼，也确实很好吃，但是家里有厨房，纳西妲以前好像也没有必要天天去吃口袋饼吧？阿散回忆了一下，在至冬的时候好像也是由友人来做一日三餐，纳西妲经常很晚才回来，应该只是她太过忙碌了吧，他想。

    他不敢去问，没想到当天晚上纳西妲烤了唐杜尔烤鸡，这是须弥特有的禽rou菜肴。不需要任何花的技法，只需将被香科腌制成红色的鸡rou放置于烤箱中，烤熟即成。

    阿散才明白为什么厨房干净整洁，只有烤箱有被使用的痕迹。

    纳西妲好像除了只需要用烤箱的菜肴，别的都没做过。

    阿散装作不经意间开口问纳西妲：“老师，为什么今天不吃口袋饼了？”

    纳西妲一脸诧异：“你很喜欢吃口袋饼吗？”她有些惊讶，原来这孩子还没吃够呢，倒是她有些腻了，“喜欢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不、不是的。”阿散犹豫要不要开口问，他在想这会不会伤了纳西妲的面子。

    可是纳西妲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您是不是只会用烤箱？”越来越小声的问句消散在了空气中。

    “噗，”纳西妲笑出了声，她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大大方方地回答，“是啊，我不太会做饭，准确地说，除了可以用烤箱做的菜谱，我都不是很会。以前我要么去蹭友人的饭，要么就去外面吃了，有时候研究得太入迷了我也会忘记要吃饭，过了饭点没东西吃的时候，就用烤箱随便做一点简单的菜对付一下。”

    “我很会做饭的，我可以做饭。”阿散以前是家里的哥哥，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做饭，他想用自己会的技能报答纳西妲。

    纳西妲有点吃惊，一个孩子，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什么会去学做饭？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间很快明白，无非是以前活得太过辛苦，不得已。

    她不愿让阿散再纠结那些糟糕往事，告诉他不必担心，她会多看一些菜谱再试着学做菜的。

    可惜她读书学习做研究的天赋用在厨房里失了效，菜谱说的是一回事，手里做的又是一回事。那些字她明明看得懂，可是做出来的吃的总是不太如人意。

    她的尝试止步于第三次没有估算好调味料的用量，导致黄油鸡成品味道过重而变得呛人。如果吃的时候多喝点水的话，倒也勉强能囫囵吞咽下，但是她真的不明白书上写的适量的黄油和香辛料到底是多少啊，多少有点不甘心呢。

    她还是向那个偷偷在门外看她的孩子低了头。

    “很抱歉啊，我还是带你出去吃饭吧。”纳西妲歉然。

    前几日友人前来拜访时带来了教令院的信件，信件上说纳西妲的论文已经通过了审核，两个月内就可以在下一期的学术期刊上看到。恭喜之余，纳西妲的咳嗽引起了友人的注意，她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你在至冬就有些咳嗽，回到须弥也有半个多月了，还没好吗？”

    纳西妲算了一下时日，回答道：“我觉得有时会有些肌rou酸痛，睡醒后也很累，当时想着大概是感冒的厉害吧，吃了段时间的感冒药便没再管了，倒是也没注意原来已经咳了快一个月了。”

    “我明天给你带点蒲公英来吧，你泡茶喝。”友人忧心道：“最近好好休息吧，你呀，偶尔也给自己放放假吧。”

    “可是我还有……”

    “没有可是！”友人正言厉色，“那臭小子的病我去打听过了，就算你以前读过多托雷的论文知道大概的方向，他毕竟又研究了二十多年！你参照以前的资料有把握控制住病情的发展，但是你有什么把握可以在短期内研究出来根治的解药？你最近在托人买什么药材别想瞒过我，材料不好搞，配比也未知，你要试多久？而且你以前最爱干的事别当我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也该清楚。”

    “霜劫精油会让我变成小孩真的就是意外，我之后也提出了要在文献上补上说明。”纳西妲解释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友人气呼呼地走了。

    次日纳西妲喝上了蒲公英茶，在友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阿散得到了一个任务：监督纳西妲好好休息，每日待在实验室里的时间不得超过两小时。

    彻底闲下来的纳西妲今天突然病倒了。

    或者说，在至冬的时候就已经感冒了，每日又忙于奔波，身体早就扛不住了。

    全身上下都是guntang的，脑袋也不太清楚，纳西妲胡乱盘算着手里一大堆事情，现在可没办法彻底休息下来，在身体彻底罢工之前，她决定先处理完。

    阿散早上起床后看到敞着门空无一人的卧室，心中暗道不好，敲了敲实验室的门，无人回应只好私自进入了实验室，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老师？”阿散虽然答应了友人要监督纳西妲休息，但是纳西妲真的不当回事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试着喊一下，“您别在直接趴着睡在桌上……”

    他轻轻摇了摇纳西妲的手臂，单薄的衣服下是guntang的体温。

    烧得好厉害。

    他想到了自己的meimei，也是这么小，就这么一直烧，最后没了。

    不、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我。

    他抱起了纳西妲，将她好好安置在了床上，重复记忆里的样子将毛巾用温水打湿，反复擦拭她的四肢，麻木而机械。

    当时是怎么做的？村里的大夫叫他去找薄荷，说薄荷疏散风热，清利头目。薄荷……如果现在有薄荷就好了。他迟迟不愿告诉纳西妲的往事，如今却成了救他于水火间的稻草，真真是造化弄人。

    薄荷在整个提瓦特大陆随处可见，很快他就在附近的树下找到了几株薄荷。他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地跑回了家，对，这是他的家，他不能失去他的家。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睡得很安稳，在被喂了薄荷茶之后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纳西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嗯～睡得还挺舒服的，虽然身体与精神仍然疲惫，但确实是不再那么昏昏沉沉了。她现在还是小孩模样，所幸早上将该安排好的事都安排好了，算啦，还好近期不用出门，不然处处都要与人解释也确实麻烦。阿散握着她的手在她床边睡着了，想来自己能踏踏实实睡在床上全得感谢这孩子。

    她想活动一下发酸的臂膀，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阿散猛得惊醒，一把抓住了纳西妲的手：“别离开我！”清醒过来的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对不起老师，我去给您做饭吧。”

    他逃一样地离开了。

    这里不是踏鞴砂，这里是化城郭，他握住的也不是meimei的手，是纳西妲的手。

    是他的老师，是收养他的，母亲。

    他没有权力也没有立场说这的。

    厨房里有很多食材，是纳西妲之前准备拿来练手的，鱼缸里养着他捉到的螃蟹。在小渔村长大的他很小就跟着学习捉螃蟹，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要是能捕到难捉的鳗鱼那更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很快，他就做好了两人份的蟹黄壳壳烧和蛋包饭。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纳西妲有些不好意思，她做的食物远不如比她小太多的孩子做的。阿散递给纳西妲了一个蟹黄壳壳烧，纳西妲不清楚这个金色的脆壳里包裹着什么，但是她道了谢谢后准备试试。

    糟糕，这大概是塞的蟹rou吧，她皱了皱眉，海鲜在黑暗中出生，成长在她所不了解的海底深处，但她还是咽了下这团脏兮兮的乌云。

    她尊重食物，更不想辜负对方的一片心意。

    蛋包饭倒是很好吃，轻轻戳开蛋皮表层，细腻的半熟蛋皮包裹着紧实软糯的莹白米饭搭配上浓稠酸甜的酱汁，让她忽视了吃下海鲜的痛苦。

    哪怕纳西妲之后每次吃到海鲜的时候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但是细心的阿散很快就发现了纳西妲并不喜欢吃海鲜。也对，她是长期生活在内地的人，须弥没有堇瓜，更没有鳗鱼，而螃蟹和鱼在须弥是很罕见的东西。

    被当成真的小孩子来照顾的纳西妲怪不好意思的，没几天她又变回了少女的模样，于是她试着从阿散手里拿过锅铲，却被毫不留情地以病人的身份轰出了厨房，最后默认了让阿散负责每日的伙食。

    有些尴尬的她摸了摸鼻子，经过好几天彻彻底底的休息，她觉得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该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提纳里送来了柯莱用过的儿童用提瓦特识字大全，寻找一本很久以前使用的书花了他不少时间，他有些抱歉。纳西妲表示并没有耽误她的事，现在送来也算碰巧，还表示有空会让阿散去找柯莱玩，希望他欢迎。

    纳西妲知道阿散这个孩子用提瓦特通用语与人交流都略显费劲，更别说认字了。她无意让自己收养的孩子永远拘囿于化城郭，他迟早都会出去看看。

    虽然没必要像知论派毕业生一样学会二十多种语言，但是至少通用语和须弥话得会说嘛！她想。

    一共要在家被迫休息两个星期的纳西妲开始教阿散读书认字了。

    说来也巧，自从纳西妲搬到了化城郭后，其实与提纳里聊过几次天，知道对方是道成林的巡林官，有一个叫柯莱的活泼小徒弟。而提纳里只知道纳西妲应该是某位不认识的生论派前辈，便没有别的交际了。直到这次纳西妲从至冬国回来，友人前来拜访时，看到纳西妲向提纳里借儿童用提瓦特识字大全，惊呼你们俩怎么认识，纳西妲才知道这位提纳里是何人。

    提纳里以前上学时从属生论派，主攻植物学。他拒绝了毕业后留校任教，到化城郭做起了巡林队中的普通一员，因为行动力超强，将整个队伍安排得井井有条，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有名的大巡林官。

    问题就出现在了他早年在教令院求学时，因为成绩优异，常有不少学生找他请教课题，其中不包括留过一级的友人。虽然是自己的学弟，但是人家一年能发三篇论文比自己还早毕业。友人自然是不愿意与这种超级大学霸扯上什么关系的，平时在学院里友人一直绕着对方走，所以她的惊呼让提纳里也深表诧异，原来自己曾经有位同学是纳西妲前辈的友人啊。

    多次去化城郭拜访纳西妲的友人慢慢意识到提纳里什么都会，还很好说话，远没有自己臆想得那么生人勿近。

    误会解除，双方还多一个朋友，皆大欢喜。

    阿散可不觉得欢喜，他听说纳西妲托朋友找来了儿童用提瓦特识字大全，他以前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通用字，虽然不排斥学习，但对未知的事物总有着天生的恐惧。

    最重要的是，认真教书的纳西妲让他有一些害怕。

    纳西妲很久没教书了，更是从来都没有教过这么基础的东西，她向提纳里请教了教学经验，认真编写了教学手册，最后发现阿散还是没学会，这让两人都十分受挫。

    无奈之下纳西妲只好暂时将阿散赶出去找柯莱玩，她希望他不要经常窝在家里，可以多出门认识一些朋友。

    嘛，小孩子嘛，总能玩到一块去的，何况柯莱是位很活泼的好姑娘。

    柯莱是一位乐于助人、热情洋溢的见习巡林员。她和她的mama都是土生土长的须弥人，从小在森林里野大的柯莱让柯莱mama颇为头疼，无奈的柯莱mama几经波折才将柯莱送入提纳里老师门下，阳光善良的柯莱表示想要学习医术帮助更多的人。

    无论学业如何繁忙，柯莱都不会怠慢巡林工作，更不吝于向各色行人伸出饱含热情的援手，同样也包括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哥哥。

    听师父说纳西妲前辈收养了一个小男孩，早就跃跃欲试想要认识一下对方的柯莱终于是见到了阿散，她大大方方地握着阿散的双手上下摇了摇，说：“你好，我叫柯莱，是见习巡林员。”

    “你好，我叫阿散，是……”阿散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我知道你噢，你来化城郭第二天早上我就见到过你，你是纳西妲前辈的学生对吧？我是提纳里老师的徒弟噢！”柯莱兴高采烈地拉着阿散和自己的师父打招呼说：“师父，那我们出去巡林了噢！”

    “别带着阿散跑太远，注意安全。”提纳里叮嘱道。

    柯莱被安排到的巡林路线并不太远，而且大部分都在主干道附近，早就跑熟练的柯莱拉着新的小伙伴，边走边聊道：“我的任务是负责检查一路上的路灯，如果有坏掉的得告诉师父，还要清理路上行人留下的垃圾什么的。我的任务很简单，但是我很喜欢去巡林，有一种我也在为道成林献一份力的感觉！你呢？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阿散想了想，说：“我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但是我可以试着喜欢巡林。”

    “太好啦！如果以后你可以次次都和我一起去巡林就太好了！化城郭大多都是教令院的学者，基本没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同龄人。我呆在家里，师父空下来就会choucha我的作业，虽然我学得很努力了，但是总是学不好，学医真的太难啦！”柯莱叹了口气，神色十分认真地补充道：“但是我并不后悔选择这条路，我以后一定会帮到更多的人的！”

    “学不好怎么办？”阿散问。

    “我偷偷告诉你噢，你可别告诉我师父。”柯莱四处看了一圈，小声说道，“在巡林路线上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树洞，我会向树洞吐露压力。最早学认字的时候怎么都学不会，我又害怕师父生气嘛，我有时候还会在树洞里偷偷看会书，后来能看的书越来越多，我还喜欢看轻小说，你知道轻小说吗？听说是来自稻妻的一种书籍，我觉得内容比师父的论文易懂太多了，也有不少插画，最主要的是情节跌宕起伏，我经常熬夜都得当天读完呢！”

    阿散目瞪口呆，央求道：“你可以教教我认字吗？”他垂下双眼，情绪低落道，“老师之前有教过我认字，可是我完全学不会……我也害怕她生气。”

    柯莱拍拍胸脯：“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啦！明天我会带上本书教你认字噢！”她有些不解，“纳西妲前辈很凶吗？我印象里那是一位很博学很温柔的大jiejie诶。”

    “没、没有！只是我不想让她失望。”阿散摆摆手否认道，“老师的朋友们都是很厉害的学者，而我连学最基础的认字都很费劲。”

    柯莱用力拍了下阿散的背，说：“我明白你的感受，打起精神来。要不要吃口袋饼？这条巡林路线有点长，中午回不去也很正常，只要在傍晚前回到家师父就不会管。”

    松软的饼皮内塞满了营养丰富的配菜，方便携带又管饱。

    “这是你做的吗？好好吃噢。”经过了半天的相处阿散很快与柯莱熟络起来，问道，“可以教教我吗？”

    “哼哼！当然是我自己做的啦！我还会缝娃娃噢，”柯莱拿出了一个玩偶猫，“它叫柯里安巴，是我mama教我做的伙伴。”她笑得很开心，“都可以教你噢！”

    在柯莱负责巡林的日子里，她总是来找阿散一起去，慢慢地，两个孩子间有了不少秘密，比如：

    阿散是稻妻人，他认识轻小说里那些没有翻译的插图上的稻妻字。

    柯莱小时候走丢过，虽然第二天柯莱mama就找到她了，但是这坚定了柯莱mama要好好管教她的想法。

    阿散以前有个meimei，小时候发烧没了，之后没多久他就被亲生父母丢弃，是至冬的孤儿院收留了他，最后被纳西妲收养了来到须弥。

    柯莱小时候经常在雨林里玩，她在野外生存方面很拿手。她有很多奇思妙想的点子确保她能安全往返于丛林内外。

    阿散的生日是一月三日，就在几天后。

    诸如此类。

    “既然要过生日了怎么不开心？”柯莱疑惑道，“纳西妲前辈肯定很愿意为你庆祝的。”

    “我不想告诉她，虽然我最近认字的进程很顺利，也没有让她太cao心，但是……”

    “好啦，没有但是！如果你今晚不和前辈说的话，明天我来找你的时候可要告诉她咯？”

    “不行，你不能告诉她！……我今晚自己去说。”

    纳西妲听完阿散支支吾吾说的话，倒也挺好奇，问道：“那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吗？”

    阿散的衣摆都快被他揉皱了，他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我的父母都不要我了，既然不要我，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呢？我不喜欢这个生日，还不如改成您捡到我的那天！”

    憋在心底许多年的话起了个头，便再也刹不住车了，他控制不住地开始抹眼泪，纳西妲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背，静静地等他说完哭完。

    稻妻踏鞴砂的小渔村，一对靠海为生的小夫妻，一个年幼的meimei，发高烧吃了很多药但是还是去世了，隔日他就被父母送去了孤儿院。纳西妲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些关键词，按照常理，幼儿成活率确实不高，既然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了，为什么还要将另一个孩子送走呢？其中一定有他不清楚的事。他被送去壁炉之家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想要查确实是有些麻烦，但终归不是束手无策。

    当下不是盘算这些的时候，纳西妲郑重地告诉他：“过几日的生日我会为你庆祝，但是请你不要再提更改生日的话，生命是很美好很珍贵的事物，不能随意作践。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说给我听，你听着，阿散，不管过去的经历有多么糟糕，都是构成你的一部分，如果割舍了那些自己，你就没有办法成为现在的自己。高高兴兴地往前看，好吗？”

    阿散抽泣着点了点头。

    生日当天，纳西妲给阿散做了哈瓦玛玛兹，这是经过纳西妲改良的枣椰蜜糖，是一种馅料丰富的甜点。先将糖水熬制到清澈，再与馅料和须弥芝麻酱一起混合，最后等搅拌均匀的糖浆在模具内晾干成松脆的成品即可。

    这算是纳西妲做的最好吃的甜品了，结果两个人都提心吊胆，一个害怕对方做的甜品会放致死量的糖，一个害怕对方会不喜欢吃甜品。所幸在阿散吃完第一块哈瓦玛玛兹后表示非常好吃，纳西妲自己尝了尝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两人才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祝你十三岁生日快乐，阿散。”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怀真诚的祝愿，那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