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是一柄杀人刀

    刺杀已过三日，方婴秋还没有离开贡黎镇。

    谢补之被行刺，对朝廷而言不是大事，对江湖人来说却是。

    出行的镇口近日来被盘查得很严，贡黎山庄的人一直在那守着，过路的无论男女都要被盘问。

    守镇的官员并不管江湖人在他的地盘上做什么。

    只要不闹出大事，他一向放任。

    朝廷的态度也是如此。

    所以贡黎山里的那座金矿才一直安稳的摆着。只要无人去开采，朝廷也就当它不存在。

    金矿是江湖人的底气，朝廷的禁刀令一直没能落实，皆因那座金矿还在。

    可同时它也是江湖人的催命符。

    若有一日，朝廷想要那座金矿了，持刀的或是曾持刀的，这些所谓的江湖人，一个都不得好过。

    那座金矿，是使彼此互相忌惮的明牌，谁先动了都不好。

    所以贡黎山庄庄主的位置格外重要。

    谁坐得，谁坐不得，要细细思量。

    方婴秋不在乎自己杀了谢补之后会引发什么。

    他只是一把刀。

    如今要做的就是回到主人身边去。

    方婴秋在二楼饮酒。

    他从撑开的窗户往外看去，能看到街上行人熙攘如流水，也能看到远处的镇口排起长龙。

    那位晏小公子也在。

    他很显眼。

    在一众贡黎山庄弟子中，任谁第一眼都会先瞧见他。

    方婴秋伸手把窗户关上。

    他今日出不了贡黎镇了，那个晏小公子上次见到了他的脸。

    或许可以找个机会杀了他。

    方婴秋一边想着，一边喊小二结了帐，提着剑就下了楼。

    可惜他还没有走上多远，一个人就飞速地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方婴秋一回头，就见那人已经高高地举起大刀，赤红了双眼要朝他劈来。

    “你这凶手！”

    晏安大喝一声，一刀斩下。

    方婴秋躲得极快，他一个转身剑就出了鞘，与晏安对战起来。

    剑去刀来之间，他都没想明白晏安是怎么发现了他。

    他只不过在二楼遥遥地望了他一眼而已。

    不过他也没空再想那么多了。

    晏小公子不愧是谢补之一手调教出来的，使刀的手法老练娴熟，若再过上两年，他只怕要斗不过了。

    方婴秋只想先逃。

    在大街上打斗对他毫无好处，只会让更多的人记下他的容貌。

    他皱起眉，挑了个破绽狠踹了晏安一脚。

    晏安被他踹得连退了几步，撞上了一旁的货架，也不知砸烂了多少东西。

    晏安眼里愈发恨意滔天，他咬着牙捂住胸口还是又冲上来了。

    方婴秋只觉得他难缠，也顾不得被人当场认出身份了，他直接提剑迎上去。

    朝不见，杀人法。

    两息过后，晏安踏入他剑锋能及之处。

    他的胸膛就会被他刺穿。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出剑，就见晏安被一个壮汉锁住了喉咙。

    那个壮汉体壮如山，像拎小鸡一样就把晏安提了起来，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又单手劈落他手里的刀。

    他在壮汉手里涨红了脸，喘不过气的挣扎不停。

    方婴秋当然没想过要救他。

    他本来转身就要逃走的，只不过也被壮汉一把揪住了。

    当壮汉轻而易举拽住他的肩膀，转手就要来掐他脖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敌不过。

    所以他反手给了那壮汉一剑，砍伤了壮汉掐住晏安的手臂，也划伤了晏安的脸。

    一串红珠从他眼尾落下，顺着脸颊凝聚在他的下巴上，他转过眸子来看向他。

    在濒死之际露出了些不自知的可怜。

    壮汉没有同方婴秋想的那样，因吃痛而松开手掌。

    不然他相信那位晏小公子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捡起他被打落的刀，再冲上去与那壮汉生死搏斗。

    可惜了，他预判错误。

    所以他也被逮住了，而且因为那一剑，他还挨了壮汉一脚。

    贡黎镇里江湖人太多了。

    只要没有当街杀人，官府就不管。

    当他的剑也被壮汉夺走时，方婴秋就放弃了反抗。

    他以为自己会被捏爆脑袋。

    可惜没有。

    那壮汉只是拎着他和那位晏小公子，让他们俩跪在地上去看一坛碎了的酒。

    酒香飘溢，嗅之难忘。

    他把他们俩的脑袋往下压，几乎逼得他们贴在地上。

    “两个小杂种，快赔老子的酒！”

    壮汉怒骂他们俩，嗓门粗犷又响得震天。

    贴得近了，方婴秋才更清楚的闻到了那酒香。

    这酒醇香浓厚，后调复杂，有些花香似的甜腻，又有冰雪般的冷冽，闻得他鼻腔里发凉。

    是真正的琼浆玉液，或许喝上一口就真能成仙了。

    耳边的咳嗽声引去了方婴秋的注意。

    他略微移眼去看身旁人，见他还满脸血色没从窒息中缓过来，咳嗽个不停，眼睛却往一旁地上的刀瞟去。

    颇有胆色。

    方婴秋却没有挣扎的心思。

    他知道这个壮汉是谁。

    他来时曾听闻，魔头叶阔文也在贡黎镇，没想到居然就遇上了。

    叶阔文早些年也是正道弟子，后来叛出师门，仅凭喜恶行事。

    他嗜酒如命，曾在三日之内连杀二十人，就为了得到酒仙闻仲亲手酿制的一壶酒。

    官府下发的通缉令至今还挂在各地的衙门前，却没人能擒住他。

    他与晏安打斗中无意撞碎了他的酒，只怕留不得命在了。

    方婴秋已然无所谓了。

    他只想死后能与他的剑一起被抛到乱葬岗去。

    可叶阔文没杀他。

    叶阔文大力捏着他的肩膀，直眉怒目的对他们俩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要赔老子的酒！”

    晏安哑着嗓子问他，“你这酒多少银两？”

    叶阔文直接大笑起来，横眉冷眼的嘲讽他说：“好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鳖孙，爷爷这酒哪是用银两买得到的。”

    “闻仲亲酿的鹤羽白，我埋在地下藏了五年，今日才挖出来，一口都没喝上就被你俩不长眼的东西给撞碎了！”

    他瞋目切齿的靠近晏安，一副恨不得生吃了他们俩的模样。

    “要不是闻仲立下规矩，不为同一人再酿第二次酒，老子刚才就剁碎了你们俩。”

    “我藏了五年的鹤羽白现在是喝不到了，你们俩人要赔两坛酒给我。”

    叶阔文狰狞的笑起来，说：“不然我就剁掉你们的手脚，把你们放到茅坑里去，日夜浸泡在粪水里，与蛆虫做伴。”

    “叫你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晏安顿时不说话了，他由谢补之教养长大，谨记君子之德，损坏了别人的东西就是要赔。

    他并非恐惧，只不过叶阔文的威胁叫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而已。

    叶阔文最后把方婴秋拎起来，阴狠的瞅着他，说：“我要两坛酒，明白吗？”

    方婴秋当然明白。

    那个威胁从头到尾都是对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