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个有些傻的故事

    甜品店的日子是暖洋洋的，让苌烟几乎要忘记了肩膀上的疼痛。空气中弥漫着甜味和太阳的气息，店长纤细的背影在眼前渐渐出现了重影，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人，是啊，她们是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店长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完全不同于她的笨拙。

    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未回复，又大概是今日的风太过温柔，苌烟就这样渐渐趴在收银台睡着了。

    “小烟，能帮mama拿一下创口贴吗？呜呜～”女性毫无自觉地用温柔缓慢的调子撒着娇。

    苌烟愣了一下，哦，对，这里是我们的家，随即露出无奈的表情，六七岁的孩童像是小大人一样“又把手切到了？都说了可以让我来做饭的”熟练地转身去拿房间里的医疗箱。

    “达咩达咩，小孩子做小孩子的事就好啦，小孩子要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长大才对”女性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看就像是长在阳光下的人，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和热，温柔的仿佛能照亮全世界。

    至少现在，她照亮着这个只有四十多平朴素却温暖的小屋子，属于她们两的栖息之地。

    这个自称是mama的女性实际上并不是她的亲身母亲，而她也从未这么叫过她，但是她除了偶尔抱怨“小烟越来越不可爱了”，依旧好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把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伞之下。

    她是被她捡回来的，据她说那是一个雨天，小小的她在她下班途经的小巷子里，不哭不闹，如果不是因为就显眼的被扔在路中央，怕是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安静的小生命，而这个小生命也会这般安静的消逝在这雨幕之中。

    女性名叫丸子，她说这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她说她运气不太好，一直没能被领养，满了十六岁便离开了孤儿院，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城市里打工。

    她的前半生是如此的简单明了，想再多说几句好像都无从下口了。

    当时的丸子面对着苌烟探寻的目光，顿了一下，扯了一个笑容，小小的苌烟当时只觉得有点奇怪，只是感觉那笑容不如往常明亮了。

    她说在孤儿院的生活很快乐，伙伴们都很喜欢她，每次有大人来找小孩领养总是会第一时间告诉她，只是她自己不争气，太过腼腆内向没被看中。

    她说院长爷爷很慈祥，会给他们准备好吃的食物，给每个小孩都用心的取了名字，会在半夜在床边看他们有没有睡着，还会给他们盖被子，会温柔的摸着他们的脸颊，告诉他们外面的风景和城市的繁华。

    苌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本就只能勉强支持两人生活的收入一下子就不够用了，丸子变得更忙碌了，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每天都好像只能见到她一面，早上她出门时的那一面。

    她的憔悴rou眼可见，苌烟平静的看着她“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需要去上学......”

    苌烟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顿住了，面前的女性露出了悲伤的仿佛要被淹没的表情，“去上学吧，小烟，好不好？”

    后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个在她眼里有点傻的女性一如以往在眼光下晾着被子，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转身回给她一个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

    苌烟很早就意识到了她和别人的不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但是既然丸子想要将她当做女孩子来养，那如她所愿就好，反正怎样都无所谓。

    之后的每天都是在阳光和她的笑容下度过的，安逸，平和。苌烟虽然总有一种她好像少了什么的感觉，但是这样的生活她并不讨厌。

    她十岁之后就不顾她的反对帮起了家务，因为她感觉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至于会失去什么，或者为什么会这么感觉，她都不知道。

    她十六岁之后就可以打工了，这解决了因为升学而学费激增的麻烦，苌烟的成绩很好，倒不如说她反而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一看就懂的东西会学不好，她成功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教导一个还冒着鼻涕泡的小鬼，她经常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但是没办法，对方给的太多了。

    下班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会做好晚饭之后去接丸子，在丸子遇到跟踪狂那件事之后，苌烟就把这个习惯延续下去了，太漂亮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开除你，整理货架都做不好吗？小脑发育不全就不要做给正常人的工作，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早就把你开除了！”

    苌烟刚走到便利店门口就听到了男性怒吼的声音，透过玻璃门能看见女性低垂的侧脸，她弯着腰，不停地道歉了，纤细的侧影和男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早了十分钟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了啊。

    “实在是非常抱歉！最近睡眠不足，有点不太清醒，实在是非常抱歉，请原谅我，一定不会这样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管你是不是睡眠不足，做不好工作就给我滚蛋”男性骂红了脸，凶狠的瞪着面前孱弱的女性。

    苌烟皱了下眉，走进了便利店旁边的拐角，等那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又过了一会，才缓步进了便利店，装作刚到的样子。

    脆弱的自尊心只有在隐藏起来的时候才能感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像花一样柔弱的女性是需要保护的，她这样觉得。

    “走吧，回家了”苌烟平静的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好！马上就来”丸子一如往常一般回头给她一个温柔灿烂的笑容，眼角的那抹红色掩藏在了细纹里，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她成了一名医生，因为在选择专业的时候，丸子一脸憧憬又夸张的说“医生是一个伟大的职业呢，如果小烟能成为医生就好了，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成为一名医生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她偶尔会有点烦躁，太忙了，尽管工作对她来说不难，但是工作时长太长了，无休止的夜班，半夜打过来的紧急电话都让她越来越烦躁。

    丸子被要求别去打工了，她的工资养活她们两个人实在是绰绰有余，丸子现在每天做的就是在新买的房子的阳台上晒太阳，在阳光下，她的嘴角总是勾着的，有时睡着了看上去就像是在作着什么美梦。

    还有就是做饭，她好像沉浸于研究出更好的菜品，即使经常切到手也毫不在乎，但苌烟没能吃到几次，丸子用失落的语气说“是吗，今天又不回来啊”的次数也就渐渐变少了。

    她们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苌烟刚上学的时候，每天只能见到一面，苌烟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不，不对，是两面，即使到了半夜苌烟才回家她也在客厅里坐着，然后拾起了七岁之后就被苌烟拒绝了的睡前故事，非要将小时候已经听腻了的故事再讲一遍。

    苌烟是在做完手术之后才发现了手机上将近二十条的未接电话，也是丸子认识的人中最后一个来病房看她的人。

    晚期胃癌，丸子在她面前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她一如既往的笑，一如既往的在阳光下晒着被子，一如既往的给她讲她早就不想听的睡前故事。

    她以为她什么都会，什么都轻而易举，但是她彻底的输了。

    早该察觉到的，从她开始上学，可能丸子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了，从某一天开始她工作后回家餐桌总是干净的，但她却从未起疑，她只是一心烦躁着无休止的加班......

    丸子是在暖春死去的，那时的阳光温暖的不像话，丸子说要去晒晒太阳，苌烟便推着轮椅陪她去了，轮椅实在是太轻了，如果只看她的表情，就会觉得病痛好像什么都没有带给她，她一如既往的笑着，温柔的包容着，但是苌烟无法忽视她的骨瘦如柴。

    “我很高兴，小烟成了好优秀好优秀的人”，丸子声音缓慢一字一顿，仿佛是慎重极了，“我真的很庆幸那天将你捡了回去，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我现在还记得那时的小小烟，软软的小小的浑身冰凉，我赶紧把你藏到了怀里，怕你就这样冻死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两个人的共同回忆，从正午说到了晚霞漫天，声音却越来越低了，最后发出像是气音一样的呢喃“真可惜啊，没能听到一句你唤我mama”

    长久的寂静，直到一阵风带来了远处的钟声。

    “mama....”

    这声轻唤便也飘散在这风中了.......

    丸子却仿佛早就听到了，面上是安详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清脆的铃声响起，客人刚走进甜品店想要开口问老板要一份今日限定，便看见老板在嘴前竖起了食指，轻轻地“嘘～”了一下，帮恬静入睡的少女盖上了毯子，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样安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