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祝东风（上）【洛风的奇妙之旅】

    洛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

    这地方似乎没有白天黑夜，只有面前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鱼似快似缓地旋转着，带着周围的空间发出扭曲的波动。

    “这是……”他站起身子，却冷不丁一阵眩晕，勉强扶着额头稳住身子，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胸前一片血红。

    那是……

    他恍惚了一瞬，才记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中神武遗迹之中，他为了保护师父，在祁师叔一剑刺来的时候冲出去替师父挡了一刀，以至于重伤身亡，等再醒来时就出现在了这里。

    胸前那片血迹，就是他死亡前留下来的痕迹。

    “怎么会……我不是应该死了吗？”他喃喃着，却很快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风儿。”

    洛风猛地回头，正看见失踪许久的吕祖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风儿，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师祖！”洛风喜道，“这里是何处？不知师叔和师父那里如何？”

    “机缘未至，你且安心在这里呆着。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所有事情。”吕祖的身影忽明忽暗，显得有几分飘忽，他刚想接着说什么，身形却蓦地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师祖！”洛风爬起来追过去，却只摸到一片空。

    而那片角落却再无音信。

    一晃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这片空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也没有时间的观念，而洛风就在这片似乎永远也出不去的地方游荡探索，仿佛是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魂魄一般孤独，若非坐忘经修行需要平心静气，锻炼了他的心智，或许他早就在这里被寂静和黑暗折磨疯了。

    不，或许他已经是一个游离在此地的魂魄了。

    洛风摸摸自己染血的衣服心想，那衣服依旧整洁舒适，胸前的血迹依旧鲜红如初，而自己的年龄……

    “在回退？！”

    洛风看着自己洁白细腻到仿佛连长年练剑的茧都消失了的手，又拔出剑来看了看。那秋水照影一般的剑身上正映射出他的模样——没有长久未曾打理的疲惫与邋遢，也没有时间在他的身上雕刻出的风霜之色，此刻的他竟然如同一个刚过三十的青年人一般，甚至眼看着还有继续年轻下去的趋势。

    洛风摩挲着剑柄看着剑身上的自己，一时陷入沉思。

    他探索了周围几乎所有的地方，没有什么太大的发现，而远处虽然也能继续向前，却rou眼可见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阴阳鱼。

    赌一把，还是静待时机的降临？

    洛风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一旦有了决心便立即决定行动。他握住剑，用一种戒备的姿势冲向那个太极鱼，一剑刺出，只听“叮”的一声，剑尖好似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玉石碰撞般的声音，随后那太极鱼骤然加速，爆发出一股吸力，猝不及防地将洛风拽入其中。

    ＊

    长安四年。

    彼时不过几岁大的洛风窝在谢云流的怀里，被他带回华山。

    华山之上是刚刚建立的新宗门，纯阳宫的牌匾还没挂上，除了供奉三清的主殿和几人休息的地方之外，规划中的几座偏殿依旧还在敲敲打打地建造修葺，而这些油漆看起来都还没干的崭新大殿对年幼的洛风来说已经是他没见过的奢侈景观。

    “风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须得唤我师父，知道吗？”谢云流掂了掂胳膊里轻飘飘的小孩，颇有些欢喜，“一会儿我，师父带你去见你师叔和师祖，可得记得认人！”

    彼时谢云流的年纪也不大，难得吕祖应允让他收了个徒弟，他便自觉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对待洛风便更多了几分关切。

    若要以后的洛风来说，那就是透着一股年轻人刚当上新手奶爸的慈父关怀。

    “师父！”洛风的奶音里透着一股紧张又强装镇定的惊慌，在得到谢云流的安抚后又露出了一个笑容，“好，风儿会仔细认人的！”

    话音未落，洛风便看见一个少年从殿后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套小号的纯阳校服，崭新的样子显然是刚刚做好不久。

    那少年见了谢云流怀中不大点的小孩，便也知道对方就是自己师兄刚认下的徒弟，将衣服交给谢云流，便要接过那孩子来仔细看看：“哎呀，还是太瘦了些，这校服许是做宽了——风儿，我在师兄的信中听说过你，以后在这里安心住下就是，纯阳宫永远是你的家。”

    谢云流将孩子递过去没两秒，见洛风窝在李忘生的怀里怯生生地叫师叔，便招呼李忘生将人放下来：“忘生，你放他下来吧，这孩子虽然瘦弱了些，但也到了自己走路的年纪，可以自己走的。倒是你久坐悟道，剑道进境有些慢了，抱得太久小心累到。”

    “哪有这么弱。”李忘生笑着回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人放下了，“师兄此番下山，看起来收获不浅？”

    “这些年国泰民安，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不少，虽然还有些地方有饥荒，但风儿被我捡到的时候，那情况看起来倒是比起我被师父捡到那会儿好了太多了。”谢云流感慨一声，牵着洛风的手跟着李忘生往后院走去，笑着塞给他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喏，山脚那里新来的摊子，我见这东西绣得好看，想着你应该没见过这东西，便给你带回来了。”

    “哪有送人这个的。”李忘生自长安城内长大，又颇有些早熟，自然知道香囊多是给年轻男女们定情交流感情用的，见状不由得有些头疼，但他看谢云流期待的目光，还是默默地把香囊收进了怀里，“谢谢师兄，忘生很喜欢。”

    旁边抱着衣服跟着两人走的洛风不太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却觉得这个场景不知为何很让人安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感觉暖洋洋的，只想自己能和师父师叔一辈子这样呆在一起才好。

    然后放下心来的洛风在见过吕祖之后，就在当晚……

    做噩梦了。

    因为洛风算是新一辈的首位弟子，和谢云流两人的现有的住处有些距离，只是洛风太小了，谢云流实在不太放心洛风自己一个人在刚落成的房间里住，就拉着李忘生一起去挤洛风的床，也亏着洛风又瘦又小的不占地方，这张床才能勉强挤下他们两个。

    结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洛风半夜突然就不安生了起来。等谢云流和李忘生被他的动静从睡梦中惊醒时，却发现洛风显然是被什么梦境魇住了，不住地低声喊着师父师叔之类的话，再听下去还有什么“别打了”“误会”之类的词，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手脚，冷汗都冒出来了，李忘生在旁边叫了他几次都没见对方有反应。

    谢云流下床掌了灯，回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和李忘生一边商量一边想办法叫醒洛风，试了各种办法却都无果，刚打算去找吕祖，却见洛风躺在床上突兀地平静了下来。

    “风儿？”谢云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却不见洛风有回应，两个人却并不敢再睡，只能在洛风身边卧着盯了一整晚。

    等第二天一早时，洛风一觉睡醒，睁眼却看到师父和师叔两个人一个侧靠在自己的床里面，一个坐在凳子上趴在自己床边，疲惫地睡着，一时间吓了一大跳，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等谢云流揉着额角从椅子上起来问他昨晚究竟梦到了什么的时候，洛风却不太能想得起来这个梦了。

    “有师叔，还有很多和风儿穿着差不多的长辈。”洛风想了想，给两个人比划着自己依旧记得的梦中场景，“师父和师叔头发都白啦！只是师父手里拿着剑，在另一边，怀里抱着我，很伤心也很生气的样子。”

    “其他的东西我记不清了。”洛风道，“只是风儿在梦里胸口很疼，浑身都没有力气，也很着急。”

    谢云流和李忘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这梦到底是什么状况，只能想办法把洛风安抚下来。

    之后几年平淡无奇地过去，洛风削瘦的身子逐渐被两人养得圆润起来，又逐渐抽条，虽然还没彻底长开，却已经初步能看见之后的清俊模样。

    洛风依旧会时不时地做噩梦，可噩梦的频率随着他的长大却降低了很多。谢云流和李忘生见洛风无事，便也逐渐放下了心，只道是让他平日里多运转几个周天的坐忘经，好修身养性一番，希望能借此压抑住这梦魇的情况。

    等名剑大会开办的时候，洛风被谢云流两个人扔在华山上教新来的师弟们练剑，此时他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一股沉稳安宁的大师兄的气场，倒是颇能唬人，只不过不知为何却总透着一股李忘生的影子。

    “大师兄颇肖似师叔！”

    新入门的几个小弟子们见他来了连忙将人围住请教问题，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言谈之间提到了名剑大会已经结束，而师父师叔两个人绕路去扬州，不日启程回来的消息时，不知道是谁这般夸了洛风一句。

    洛风听到这话却是突然一愣，随之而来的好像还有一道玉石撞击的声音，蓦地闯入洛风的脑海中。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有了一瞬间的失真，却又在瞬间再度凝实，而洛风踉跄了两步，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