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童话最后的结局

    马车缓缓驶离城堡。记忆中这是第二次离开他们的辖地，上次还是新婚不久去詹姆斯家的舞会，而这次却是永别了。

    接到那封信的时候托尼一家正在用餐，壁炉里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伴随着金属餐具碰撞的脆响，还有家人低声的交谈。管家将信交给托尼，这不常见，因为家主是史蒂夫，除非是宫里的来信。托尼打开它，笑容凝固在脸上。

    在颠簸的马车里，托尼抱着暖炉，手却还是止不住颤抖。两个Alpha一左一右地贴紧他，才让他不至于东倒西歪。

    “坚强点托尼，你马上就是国王了。”史蒂夫尽力安抚着他，虽然自己也不大好受，他对老国王的印象不错，后世评价起来也会是一位明君，更何况他将托尼交到了自己手上。

    “我没想过他们会离开，我是说……这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做个统治者。”托尼此时后悔自己的绝情，成婚以来他居然从未回过宫里，他在这世外桃源待得太久，忘了自己将要成为的，忘了童年那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他的母亲是位真正的淑女，从来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幼时最温暖的记忆便是在她怀里听故事。相比起来父亲却严厉了许多，逼着他学习各种礼仪和技艺。托尼从来不够喜欢自己的父亲，现在想来，其实他本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像世界上万千父亲一样，将自己认为最好的都传授给他。

    “他们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彼得将声音放得很轻，“在天堂也依旧会在一起。他们一定不希望你一蹶不振。”

    “我知道，只是……我还没适应这个。”托尼喃喃地说着，“我的双亲不在了。”

    “你有我们，托尼。”

    “对，你有我们。”

    他们彼此靠在一起取暖，这个冬天格外冷，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冻伤。

    再次回到自小长大的地方，托尼没来得及回忆温情时刻，先去了教堂告别先王与先王后的遗体。多年未见，相貌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时间这时显得过于残忍，因为就连托尼也悄悄长出了白发。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在灵柩前哭了起来。

    加冕仪式上教皇将王冠赐予这位Omega国王，之前没有Omega称王的先例，但先王只有这一个继承人，那些迂腐的旧臣反对也没用。国王的丈夫罗杰斯大公被授予亲王的称号，他表示自己会留下来辅佐新王。长子爱德华擢升为王子，伊丽莎白沿袭公主称号。一夜之间似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时代的普通民众此时并不知道，看上去不过是世代交替的普通加冕仪式，却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托尼即位后颁布的第一条法令推翻了旧的婚姻法，只要心意相通，无论是否同性都可以登记结婚。这自然遭到了一些保守派的反对，但好在史蒂夫没怎么费口舌就摆平了他们——展示肌rou就可以了。

    “我很抱歉彼得，我无法改变一夫一妻制，那会让贵族霸凌平民的现象更为严重。”托尼在上任第一天的入睡时分躺在彼得的臂弯里说着。彼得无所谓地笑笑，收紧手臂让国王的脑袋离他更近。“你知道我不在意什么名分，现在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我是国王了，起码可以做点事。”托尼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金色的圆盘，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在彼得看清之前，托尼就将它别在了他的胸前。

    “彼得·帕克，你愿意作为骑士，永远守护我吗？”托尼按着他的胸口说。

    彼得感到很不真实，但他确实感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别在胸前，顿时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愿意，托尼……我是说国王陛下，我愿意做你的骑士，永远守护你，至死不渝。”

    “那就好，”托尼松了口气道，“我还怕你会不答应呢，要知道这也太不正式——唔——”

    他说不下去了，彼得深深地吻着他。

    正式的授勋典礼过了几天才开始，那时他们已经说得很熟练了，因此没出什么差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子爱德华突然开始分化性别，让这场典礼匆匆结束。令旧臣们失望的是，王子是个Omega。

    “时代不同了。”在宫里第一次安上电灯的时候托尼感叹着，“对爱读书的人来说是好事，毕竟夜晚很长，这下看书亮多了。”

    的确，皇家的裁缝们也抛弃了之前喜爱的繁复装饰和蕾丝，改为简洁大气的款式，女士晚礼服首次露出了大片脊背。只有在一些极度正式的场合，托尼才会穿过去那种将他整个人藏起来的礼服。这些细节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人们挣脱束缚向往自由的号召，因此在托尼即位的几年后，这个国家变为了君主立宪制。

    那时已经出现了报纸，保守派称托尼为“软弱的Omega统治者，”共和派则称赞他是“站在高山之巅的真正王者”，但托尼自己只是太明白那种向往了，那种不顾一切想要打破现状的强烈愿望，是他青年时代的大部分心愿。因此在别的国家因为时代变迁而冲突流血的时候，这个国家却由国王起头签字，和平地过渡到了新的时代。

    “我觉得还是挺不错的，以后都没什么繁忙的公务，可以多陪陪你们跟孩子，”托尼安慰僵硬的史蒂夫，“我们还可以偶尔回南方住住，把那里改成别宫怎么样？玫瑰实在太多了……”

    在国王即将谈到卖花补贴家用的时候，史蒂夫终于打断了他。

    “你知道我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但是不许打我家祖产的主意。”

    “什么你的祖产，根据新法令土地都是国家的，也就是我的。”托尼一笑，依然是十几年前俏皮的样子。史蒂夫心中一动，只觉得这十几年的时光竟不曾带走对方一丝一毫的魅力，他还是那个眨着水汽氤氲的大眼，能用一个笑容勾走他七魂六魄的小王子。

    “至少我有使用权。”史蒂夫一把抱起他，决定开始“使用”自己作为丈夫的权利。

    后来新的继承法也出台了，原因无他，托尼的继承人有四个，长子是Omega，长女是Alpha，另外一对双胞胎尚在襁褓还未分化性别，但储君之事却宜早不宜迟。旧臣们不愿意再让Omega当王，便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聪慧的伊丽莎白公主，因此原本只允许男性即位的法典修改为允许Alpha即位。托尼在剩下的时间一直致力于争取Omega与Alpha的平等权益，这一点让他在“史上最受欢迎的国王”票选中夺得了第一。

    “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Omega都会做的。”托尼对于这种荣誉向来不怎么敏感。

    人到了某个年纪就会突然开始思考死亡，他们思考过很多次，谁先走了会是怎么样：如果史蒂夫走了可能玫瑰园就是托尼的了，如果彼得走了孩子们都会非常难过（很奇怪，孩子们全都更喜欢彼得，史蒂夫猜测这是因为自己之前参战离开了几年）。但谁也没想到最先走的是托尼。心脏病在短短一周内夺走了他的生命，那时他们头发都白了，但病床上的托尼眼睛却比任何人都明亮。

    “我这一生，有过很多身份，”他的声音奇迹般沉稳，“最珍惜的身份，是你们的伴侣。”

    “谢谢你们，我太幸运了。”

    这是国王最后的遗言。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葬礼回来，史蒂夫对自己几十年的情敌说。

    “我打算到处去逛逛，替他看看祖国的美丽。”彼得抚摸着一个花纹被磨平的勋章答道，“孩子们都成家立业，我想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了。”

    “我会回到南方的城堡去。”史蒂夫赞同地点点头，“那些玫瑰这几年一直没人打理，有得忙。”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凝视着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变为家人的彼此，最终，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其实，幸运的是我才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