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下与我孰重

    我没想过再见会是这般情状。

    哮天、老姚老康、沉香轻衣的惊呼声、其余人的窃窃私语声雨点般落在耳畔，我却只看得到杨戬一个人。

    他离我那么近，那么近，我甚至能通过他的美眸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周身围绕着黑气，脸上布满了凸起的青紫脉络，眼睛瞳孔彻底散开，没有一点眼白，头发还是分别时的样式，只是一头青丝如今已变作满头白发，如此妖魔情状与那地狱的恶鬼又有何分别。

    我想要对他笑，可一张口，黑色的血便从嘴角流出来，我徒劳的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体内的源自觉地吸纳最后的几丝灵气，在场众人一眼便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小夫人……”哮天难以置信的叫我。

    老康平日话最多，如今也如鲠在喉，无话可说。

    身后的神仙天兵眼看灵力殆尽，终是忍不住了：

    “真君要以天下为重，不可被儿女私情牵绊。”

    有一个人开口，其余人纷纷应声：

    “诛妖女！还太平！”

    “诛妖女！还太平！”

    苍穹之下，万军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定定的看着杨戬，他无比沉痛的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苦笑，我能为什么呢？

    天兵大步压过来，高喊着“诛妖女”，我绝望的闭上眼，听到三尖两刃刀划破空气，心沉到了谷底。

    天下和我，杨戬的选择一直都没有变。

    “谁敢！”

    一道响彻天地的怒吼，震耳发聩的落在心头，我猛地睁开眼，翻飞的战袍缓缓落下，三尖两刃刀横档在我眼前，杨戬背对着我，不顾一切的对抗所有人。

    “此女不除，天道难容！”

    “真君，得罪了！”

    “杀了她！”

    他们黑压压的挤过来，杨戬挑刃挡在我面前：“谁敢动她！”

    哮天最先反应过来，也站到杨戬身边，凶狠的看着那些逼近的人。

    沉香轻衣，老姚老康齐齐站在杨戬身侧，在我身前形成一道牢不可摧的屏障。

    一行热泪滑过脸颊，我知足了。

    ——我的肩上扛着天下，我的心里装着你。

    杨戬说的是真的。

    而今，得君如此，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我浅笑着闭上双目，屏气凝神，双手合力，将天地间最后一丝灵气汇聚于心口，在众人急切的惊呼声中，毅然决然的拔出袖中的弯刀。

    “不好，天地要彻底合并了！”

    “就是这个妖女，不杀不足以平愤！”

    “此妖女必不可留！”

    “杀了她！”

    “……”

    无数谩骂砸过来，但顷刻间就全闭了嘴，我抽刀出鞘，毫不犹豫的刺进胸口。

    尖利的弯刃深深嵌入心脏，源应声碎裂，我用力一挑，弯曲的刀尖牢牢的勾着心火，被我生生扯出体外。

    盘古斧剧烈颤动，嗡鸣声震耳欲聋，我看到杨戬难以置信的回头，可千钧一发我只能转身，在最后一秒掷出心火。

    “杨戬，别负了我！”

    弯刀撞向三尖两刃刀，碰出刺眼的火花，心火瞬间染红了刀身，与此同时，心火成元神现，火红的元神热烈如当空红日，瞬息之间融于风中，成破空之势扑向盘古斧。

    身体好似生生被劈开，我毫不犹豫的化做点点红光，鲜血一般撒在盘古斧上，斧身如同久旱大地迅速汲取，斧刃亮起一道夺目的青白之光，照亮了混沌吞噬的黑暗大地。

    心火在三尖两刃刀上迅速蔓延，盘古斧深受感应，在强烈的震颤中脱离地面，疾速飞向杨戬。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杨戬不能有丝毫犹豫，提刀挑起斧柄，用尽全身力气，一声怒吼，全力掷出。

    盘古斧得到指引，携万钧之势劈向天地最后一缝，随着一道刺破耳膜的铿锵之声，黑暗混沌被生生撕开，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在天边幻化出两道全然不同的光，上蓝白，下玄黄，以雷电之势迅速铺展蔓延，破开混沌，重分天地。

    天高地阔，五色复现，玄鸟嘶鸣响彻天际。

    雷鸣之声自山边传来，夺目的闪电照亮厚密云层，久旱大地终逢甘霖，滂沱大雨倾泄而下，战神久久伫立在战场中央，双肩微颤……

    雨滴顺着冰冷的战甲落下，淌过细密歪斜的针脚，无声的落在染血的弯刀上。

    骤雨急歇，天光放晴，众人重见光明，欢欣鼓舞，弹冠相庆，天地人间辞旧迎新，大劫顺利度过。

    无人知晓，这偌大的新天地，那威风凛凛的将军，再也寻不到他心上的姑娘。

    那个爱笑的女孩儿，为了他，用自己换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