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曼波

    我抱着周见麓埋在她胸口，绵软饱满的光滑触感引得我左右蹭了蹭。周见麓有些僵硬地一手扶着我的腰，在我头顶幽幽叹了口气。我听见这动静，不满地抬头退开些距离，在看见她的穿着之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吃完饭，我拉住周见麓回了房间，神神秘秘地说有惊喜要给她，她云里雾里地看我锁了门，打开衣柜翻翻找找半天，才终于捧出来一件压箱底的裙子。

    裙子是黑色金丝绒的质料，我捏住肩线往下一展，裙子就抖落开来，底下的鱼尾轻轻荡漾，但正戏在上边的领口。这是一件半胸吊带裙，第一眼看见这裙子我就在想周见麓穿着她的样子，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作个念想放在衣柜里，到今天才有机会重见天日。

    在我半哀求半强迫的眼神中，周见麓盯着裙子沉默半晌后还是接了过去，背过身开始脱衣服，我抱着期待也转过去，搅着手指等待惊喜。

    “好了……”一阵衣料摩擦声后，周见麓难为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控制不住地深深弯起嘴角转过身，甚至是躲闪着眼神去看周见麓。怀着莫名的羞怯，我抬头飞瞥一眼，只这一眼，心脏就跳得让我感到一阵发烧的眩晕，又急又快的心跳每一下都在高声喊着“喜欢”。

    我挨上去捧着周见麓的脸与她对视，两人眼中都有亮晶晶的笑意。半晌，我们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周见麓一侧的虎牙翘出来，可爱得紧，只是一瞬又被包进去，周见麓抚上我的脸亲了过来，我也撅着嘴迎上去，空气中连响起了几声响亮的“啾”声。

    方才看见的光景还清晰着：周见麓整个人都白，盛得鼓起的胸脯在黑色布料的映衬对比下更显得雪白，而右胸处一点红堪堪盈在衣领上沿晃人眼。我不免心有嫉妒地想她的痣真是都长得恰到好处，个个都特别。即使长期穿偏中性的衣服，只是因为仪态好，穿裙子一点也不奇怪，周见麓两肩自然往后拓，肩颈和锁骨就精致地绷着，肩头圆润又有型。“一副美人身骨。”我心中感叹。

    “你太好看啦！”我踮脚凑到周见麓耳侧用悄悄话说，听到她笑的声息，仿佛有香袭来，我闭上眼睛，用心嗅闻这臆想出来的味道，是烈调的百合香气。

    周见麓是我的Hotter　Lily。

    我不舍地看周见麓换回衣服，将裙子放进纸袋递给她，她却怎么也不肯收下，推说放在我这“寄存”，我心里吐槽“说得好听”，还是妥协于时间，放下袋子携她风风火火出门。mama追在后头叮嘱我注意安全，一时情急竟叫的“黛黛”。

    我羞恼地回“好！”，匆忙钻进电梯，周见麓却不紧不慢地踏进来，舌尖绕圈品尝似地叫我“黛黛”。我本是不愿她知道我小名，然而在听到这声时，爱恋的浪潮霎时间就漫过了我的心头，心脏因溺水而疯狂跳动。

    “干嘛。”上前按了按钮，我有些耳热地回答。

    “你的小名。”虽是问句，对方的语气却充满肯定。

    “……对啊！”我嗫嚅，音量又是逞强的大。

    “哪个黛？……黛玉的黛？”周见麓跟个小混混似地，一手撑在我身侧电梯厢壁上，脑袋凑得紧，声息都袭到我脸畔。

    “嗯。”我惊异地看了眼身边状似调戏我的不良女，正对上这人弯弯笑眼。我支支吾吾地补充：“就是那个字，也是那个寓意。”

    “那你两个名字都取得好。”出了电梯，刚走出楼栋的时候，周见麓突然语出惊人——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夸我名字好。

    “……何出此言。”但是我还是想听周见麓解释。

    “你看，‘舒嘉’，不就谐音‘书、佳’么，”周见麓葱白的手在我眼前比划字，“你爱看书，又喜欢写东西，这名字不是很衬你？还有‘黛’，字好看也好听，想到黛玉，气质也美。”

    “可是，‘嘉’字只是我爸随便取的，普通又没意义，更别谈你说的那个。”我嘟囔着，语气是掩不住的失落。

    “舒嘉，”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周见麓轻轻拉住我垂在身侧的手叫我那寡味名字，走到我面前认真地对我说：“取名时的寓意是一回事，但更酷的是你让你的名字在别人心中有了独一无二的寓意。”周见麓语气加重地强调“你”字，这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过去对名字的成见和对其寓意的偏执追求。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也许还是父母的一部分。但是我们为人的一大使命应该是活出自我，而不是永远沉没在他人的阴影之中。”周见麓颇有些沉重地说。一股感动的热气在我心中蒸腾起来，我意识到它正在融化我和周见麓之间的那堵冰墙，周见麓在主动向我展现我一直隔墙看得模糊的那个影子。

    我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周见麓不敢说话，生怕又碰到什么触角，让她又缩回去，然而见她此时绷紧了嘴唇，我心中一动：“你为什么和mama姓？”

    周见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握紧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但我看得出她在组织语言，故而心中只是失落了一瞬便又盈满期待。“他们离婚的前两年我改姓了‘周’，是爸爸自己的决定。”走到林荫小道，周见麓终于开始讲述名字的故事，这时候的舒嘉给我的感觉就像两侧刮痕斑驳的大树，有着不符年龄的岁月感。“他们因为这个又闹了不愉快。有一天mama不在家，他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也许这样就能让mama得到她想要的尊重，是mama感受不到他爱她。”我看向周见麓的侧脸，更加好奇她的父亲。

    周见麓没停，像是彻底陷入了什么一样继续说着：“还说我的名字永远警告他：有些东西只是远远看见了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握到手中反而会毁掉所有。看着爸爸那么伤心的样子，我在心中怪罪mama，告诉自己要守分寸，不要像她一样，为了写东西连丈夫和女儿也不要。”我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惴惴，想象着周见麓在父母沉重的关系中努力挣扎的样子，心情就彻底沉重下去。

    正好转弯，我们走上窄窄的渗水砖路，身子紧挨在一起。我扣紧周见麓的手，大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周见麓顿了顿，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看前方。我担忧地看她，瞥见她身侧柏油路上被太阳烤得发抖的空气。

    “但是轮到我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我才知道被爸爸用‘爱’的名义束缚所有自由的mama是多么痛苦，还好她离开了，留爸爸永远在自己自私的恶果之中痛苦一生。”周见麓的声音里有怨恨，最后又转成一丝快意，甚至嘴角也嘲弄地弯着。

    她在最后没有提及自己，但这已经不必言说。我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周见麓总是挂在嘴角的那一抹弧度，想到她说自己不敢承认对我的感情，就猛地顿住脚步，扯回周见麓一把抱住她，发抖着说“对不起”，周见麓连忙扶住我的侧脸，想让我抬头，我却不肯，往她怀里埋得更深，手也环得更紧了。

    周见麓摸摸我的头发，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道什么歉呀。”我没应，只是又闷闷说了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周见麓又笑了，胸腔震动，我受了这感染抬起头看她，收获一个露了可爱虎牙的笑容。

    “走吧，再磨蹭下去电影要迟到了。”周见麓说着话左右看了看，突然在我微张的嘴唇上亲了口，我一下从心疼转为惊羞，捂着嘴震惊地被她拉着继续走。看着周见麓脸上轻松的笑容，我才想起来我们这是要去约会。

    候车的时候，周见麓突然倾身在我耳边说：“舒嘉，一直都是我要谢谢你。”我霍地转头，看见她羞赧而郑重的神情，车站高低嘈杂的声音一下恢复音量般地灌进我耳朵，将我拉回到三年前，小吃摊热板上的温度都仿若重现在身前。

    我打开心里那张折痕深刻的字条，发现原来真的是“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