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城破

    厮杀已经从城外十里地蔓延至城门口。

    厮杀声不绝于耳，关文靖浑身是血，长枪刺入一个又一个敌军的胸口，溅出来的血水顺着铠甲蜿蜒流淌，连胯下的马都是一片血红。

    长枪又插进一个人的胸口，他毫不在意地把仍有余温的尸体踢到一边，任由人践踏。往前望去，就是段氏王朝最后的一座城了。

    关文靖骑在马上，把玩着手里的长枪。鎏金的长枪透着冷冷的寒光，还刻着一个“段”字。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在坚硬的枪柄上有一道白色的枪痕。

    这柄长枪曾经属于段容的兄长，太子段景。

    可惜他已经没有登基的机会了——段景已经死了，就死在他的枪下。

    即使是敌人，关文靖也不得不承认，段景死得属实英烈。明明是从小生活在皇宫里的人，第一次领军作战，却也着实是一个棘手的敌人，带着段氏王朝仅存的一支精兵和他进行了数次对抗。

    段景就是用这柄长枪，抵挡住了关文靖的攻击。他的攻击被抵挡住，这是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段景用它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心脏被关文靖刺中，脚筋被挑断，连死都用长枪撑着没有倒下。

    可惜，在失去了主帅后，这支军队最终还是败在了关文靖的手上。

    终于到皇城了。

    城门口已经没有任何敢反抗的士兵了，皇城很快陷落。跟随着关文靖的士兵们个个手提长刀，浑身是血，看起来格外面容狰狞。

    他们大笑着进入皇城，抢夺财宝，调戏百姓，稍有反抗就被一刀砍杀。

    关文靖骑在马上，马蹄轻快。

    段景死了，唯一能保护那个小公主的人就不在了。段容，她还没死。他很快就能把她抓入手中。

    想到段容，关文靖露出一抹微妙的笑容，神情瞬间变得幽暗。

    傍晚时分，城门被叛军攻破了。不，应该说是被叛军打开了，毕竟之前就已经没有任何守城的将士了。

    段容站在宫墙上往下看，目之所及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血气冲天。

    过去那些靠近皇城的世家贵族们府邸大门口上一直不灭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无人照看，只有一盏破破烂烂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皇宫的琉璃瓦也已经很脏了，宫道和甬道很久没有打扫，积下了一层落叶。宫女和太监们很多早就偷开宫门走了。剩下的那些在听到宫门外传来的厮杀和脚步声，都是步履匆匆，怀里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摸攒下来的物件自谋生路去了。

    远处不知道哪座宫殿走了水，火光烛天，却无人顾及。

    “公主，趁着叛军还没有打进宫里来，您快走吧。”

    看着她长大的嬷嬷还陪在段容的身边，只是面色慌张，失了一贯的从容不迫，不再是那个严谨不苟的掌事嬷嬷。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让段容感到了一阵不适，她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说，“嬷嬷，你离开这里吧。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也都一起拿走吧，在外生活总是需要些银钱的。”

    “可是…”

    “等宫门也被破了，就没有机会了。嬷嬷，这是我最后的命令。”还没等嬷嬷再开口，段容就打断她的话，面上露出了皇室公主才有的威严。

    “公主，那您好好保重。”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离开。

    原本应该干净整洁，各种物件摆放整齐有序的大殿里也已经是一片狼籍。不少器皿不翼而飞，奏章散落在地，印出大小不同的脚印。

    段容把散落一地的奏章一份份捡起，她慢慢把这些整理好放在龙案上。那些奏章有些还来不及批阅，有些留着父皇和皇兄的字迹。她又细细抚摸了奏章上皇兄留下的字迹，用手背擦拭眼中落下的两串热泪。

    皇兄，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

    段景在出征前，曾摸着她的头跟她保证，他会一直守着这座城，守护着她，直到他战死的那一刻。现在城门被攻破，关文靖的军队进城，皇兄真的用死来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百年的段氏皇族到今天就彻底灭亡了吧。段容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上面还镶嵌着五彩的宝石，这是段景在她开始跟着他一起出去打猎时送给她的礼物，削铁如泥。

    她有些怕疼，这把匕首应该能让她死去的痛苦少一点。她没有理由在国破家亡后继续苟且偷生，现在有尊严的赴死，应该是她最好不过的结局。

    刀口对准胸口的一刻，段容的心里只剩平静。很快，她就能见到她的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了。

    准备用力刺下的瞬间，手臂却突然感到麻痹使不上力。匕首摔落在地，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

    “叶疏？你怎么会在这里？”段容看到随皇兄一起出征的好友出现在面前，回不过神来。

    “公主，你是要寻死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手臂却紧紧钳着她，并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