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散阳救父

    开阳四年冬，瑶京迎来了冬至后的第一场雪。皇城里是刺骨的冷，凤君殿却热得像个蒸笼。

    “啪——”

    线断，珠落，玉碎。

    开阳帝第五次摔了小侍呈上的佛玉珠串，一脚踢翻跪在凤君殿外的太医，怒道：

    “朕不管凤君中的是何毒，太医院都必须保他们父女三人平安，有任何差池，你们全都给朕去陪葬！”

    另一位刚为月初凤君跪诊结束的太医从殿内急匆匆跑出来，跪道：

    “陛下息怒！臣推断，凤君是因中毒导致自身阳气流窜，从而动了胎气，若不落胎，如今只能趁阳气未尽，促凤君殿下尽早生产，不然将一尸三命呐！”

    开阳帝抬眼召来几位近侍，手上顺时针拨弄着新的一串玉珠，啪嗒一声骤停，拇指尖卡在一颗青玉前，垂眸看着那颗玉石道：

    “传朕令，封锁皇城，派人去查凤君中毒之事，水落石出前任何人不得进出。传旨下去，助凤君顺产者，重赏。三人中若有一人没活着出殿，他们也不必出来了。还有，去把国师请来。”

    “是。”近侍齐应，各自散去。

    凤君殿门大开，阵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仆侍端着一盆盆血水步履不停地进出。

    屏风内还能隐约看到躺着的一具因剧痛挣扎起伏喘息的身影。澜守月墨发尽湿，发丝在身体扭动下又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冷汗浸透衣衫，小腹宛如凌迟刀割的阵痛感和体内阳气不断流失的无力感都像在耳边反复讣告。

    困意袭来，澜守月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幻，自己这一生就要如此结局了吗？这么好的孩子都没能够见上一面再走，父君于尔有愧…

    人声芜杂的殿内隐约还能听到国师和开阳帝的声音。

    父…子…无力，则一…

    “要孩子。”

    澜守月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出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最后的力气重复这三个字。

    忽然，一股霸道强悍的阳气自小腹猛地扩散，气势激荡，震开了凤君身边所有候产的仆侍。

    澜守月只觉身体瞬间注入了源源不断的阳气，思绪逐渐清明后，不顾多想，当即用足了力道配合生产。

    开阳帝听见动静后便不顾阻拦提着国师急急入殿，看着一地混乱，眼见着就要发怒。

    国师扑通一声跪在产榻前，神情激动，老泪纵横，向天重重一拜道：

    “神子显灵！神子显灵了啊！”

    “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回陛下，原本凤君阳气皆断已是无力生产，唯有去子留父，去父留子两条命数。如今承了阳脉的女胎散阳救父，凭己一身阳力保住了三人性命。”

    话音未落，婴孩啼哭声起，惊啸流转，宛若凤鸣。

    “出来了出来了！是小皇子！”

    “皇女也出来了！欸，小皇女怎还拉着小皇子一起哩。”

    开阳帝在一片贺喜声中看着还躺在榻上的男人愣神，垂眼看向襁褓中始终依偎在一起的婴孩。

    回过神喃喃问道：“散阳…救父？”

    国师郑重再拜，躬身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皇女与皇子实乃双星双宿，阴阳相依。今皇女阳气散尽，再无阳脉加持，然，亏空巨大，皇女不仅需要皇子作为阳星永生相伴维持生机，成人后还需日日吸纳阳气，否则将有性命之忧啊。”

    姚光眉头紧蹙，再看向双生子的神色复杂，揽过襁褓，坐在产榻边，对已是累极无力起身的澜守月道：

    “朕谢谢凤君为朕添的龙凤子，你委实辛苦了。”说着挑开他贴额的鬓发，拿过帕子细细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国师的话你也闻见了，你们都平安无事已是足够，无论初瑜有无阳气，又是否承了阳脉，她都是我们最爱的孩子，瑶国唯一的皇太女。朕许诺你的，不会食言。”

    澜守月浅浅颔首，侧头看向两个孩子。不同于儿时在祖宅见过叔伯生的婴儿那般全身通红皱皱巴巴，自己这对孩子虽早生体小，却白皙可爱，一对小脸上眉眼唇形和小尖下巴都是一个模子似的。唯有男婴眉间那一点守宫砂，昭示着此乃龙凤双生。

    珍而重之地轻吻过两个孩子，澜守月终是松了那根紧绷的弦，浅笑着睡熟了。

    皇城的雪一直下，寂静无声。开阳帝走出殿门，望着殿外一棵落了雪的桃树，听近侍前来回禀。

    “陛下，宫侍方才在贵君殿内发现了此物，经太医院验禀，乃是逝阳散。”

    一株桃枝再也架不住积厚的雪，压弯的枝条上下抖落，簌簌于耳。

    姚光移开视线不再看，沉声道：“摆驾贵君殿。”

    驾撵浩浩荡荡，与身后的桃树渐行渐远，转过宫墙，再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