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珍贵的日常与新的开始

    卡尔只睡了四个小时，但已经精神饱满，想来这也是死眠厅堂的特殊吧。

    假如真能做到，天知道有多少工厂主要把职工宿舍盖满灵境——免费提供住宿，但007工作制。

    日常胡思乱想之后，卡尔走进书房——伊莉雅正拿着一张洁白的餐布优雅娴熟的将它铺在白骨木书桌上，旁边停着一辆最高档餐厅才能见到的食物推车，数个餐盘被半圆遮罩盖起，即使离的还远，卡尔已经能闻到淡淡的幽荧花香。

    虽说不用过苦日子了，但这得多少灵能币啊……

    卡尔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穷怕了。

    似乎是为了弥补前几天的缺憾，伊莉雅趁卡尔睡着时化好妆，戴着面纱去了灵境最大的亡灵市场，挑挑拣拣，像普通亡灵一样和卖家们讨价还价，买回了许多卡尔也能食用的灵境特产。

    回来后她又努力回忆着一个世纪之前艾斯特家厨房的烹饪手法，想着怎么才能不负死眠厅堂的身份与体面，这才忽然觉得管家是真的不好当：

    120年前她不需要下厨，120年间她不需要进食，120年后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喂养了一代代渡鸦，唯独没有喂养过活生生的人……

    何况灵境从不需要人间的烹饪。

    但伊莉雅还是凭本事做到了，而且令卡尔非常惊艳。

    三朵新鲜的幽荧花浸泡在玉石茶杯中，散发着荧光与淡雅的清香；

    多汁的白星果摆了一整盘，形如梨，味道却更像石榴。还有一盘外观和口感都和树莓很接近的水果，管家说这是白骨木的果实，三年一收获；

    开胃菜是当季冥河红纹枪鱼的鱼肝，浇有白星果汁增加鲜甜口味，入口即化。伊莉雅说它灵能含量很高，而且可以稳定亡灵状态，但卡尔只觉得吃完像喝醉酒一样很上头；

    主菜是炙烤燕尾灵鸽，辅七叶树的花瓣作为香料与装饰，rou质鲜嫩多汁。

    这道菜摆上桌时，立在桌角的小渡鸦连饲料都不吃了，呆愣愣的看着主人津津有味品尝这道“家乡菜”，还用刀叉把宽厚的翅膀rou分割成小块……

    然后小渡鸦发现主人把最后一口rou放进嘴里，他放下了刀叉，一边咀嚼一边抬头看着自己，小渡鸦一对翅膀直哆嗦，一个没站稳摔到了地下，饲料撒了一地。

    卡尔接过伊莉雅递来的餐巾，擦了擦嘴看着一地的饲料说道：“这孩子还是太冒失了。”

    “是我教导无方，请主人见谅。”伊莉雅行了一礼，帮卡尔杯中填满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渡鸦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必须证明自己很有价值，而且不能吃太多，会被吃掉的。

    ……

    赞美过伊莉雅的厨艺之后，卡尔向女管家和小渡鸦挥手道别。

    回到公寓后他觉得有点奇怪，小渡鸦居然试图帮伊莉雅收拾桌子……

    不知道这孩子又抽什么风，伊莉雅专门买了更好的饲料，可它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还撒了一地。

    卡尔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死眠厅堂，女管家正抄着扫把追着小渡鸦打，却不光是因为它弄撒了饲料。而是它张大翅膀试图收拾餐桌，想为饲养员分担家务证明自己的价值，却因为没有手而把刚买的餐盘打碎了两个……

    卡尔想了想，把约翰和艾莲娜送来的茶几板凳收入双生镜，其他东西不打算要了（主要是没有其他东西），也不准备退租了。假如已经被盯上了，这个公寓还能作为烟雾弹使用。

    出门买了一份报纸，卡尔找到了房屋出租的版面，东区住房协会正在出租价格合适的舒适住宅，广告语是“体面的职业，体面的住房，体面的邻居”。

    广告语倒是不夸张，生活区决定了人际圈，而东区是中产阶级的圈子，不能小看邻居们的能量。

    随后卡尔走了快一条街才拦下一辆马车，毕竟西区是低收入区，很少有人选择乘马车出行，而且西区也不在公共马车的规定路线里。

    “去东区住房协会。”

    中年车夫回头看了一眼卡尔——英俊的年轻人，连胡须都没有留。虽然没有随身雨伞或手杖，但衣着精致得体，西装兜里白色丝巾讲究的露出一部分，蓝色条纹领带绣有金丝，头戴那些中产绅士们偏爱的圆顶礼帽。

    一看就不是西区人，西区人把家卖三遍也买不起这身装扮。

    车夫眼睛转了转：“6利特，先生。”

    “我在阿什兰街工作，过去只要2利特。”卡尔眉毛一挑，心想你知道自己在敲诈谁吗？

    不过劳伦送的这身行头，在西区的确太显眼了。

    “5利特吧先生，嘿嘿，今天我朋友过生日。”

    你朋友过生日跟我坐车有关系吗……

    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开了，卡尔叹了口气，拉开车厢就往外走。

    “先生，先生！请等一下，2利特就可以！”

    卡尔重新回到车上：“你朋友不是过生日吗？”

    “瞧您说的，他过生日和我有几雷亚的关系，您说是吧先生。”

    ……

    东区，紧邻阿什兰街的东区住房协会，卡尔下车后无意间瞥到——自己的老板兰尼正在街对面和什么人在谈话。

    能认出兰尼主要是因为他身材有点宽，穿的又艳，他身穿大红色西装简直像红气球一样显眼。

    卡尔懒得过去打招呼，把礼帽压低避免被他看到，走进了住房协会大厅。

    一名接待员穿着白衬衣黑条纹马甲，面带和煦笑容接待了卡尔。

    他直接越过大厅沙发上同样有租房需求的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卡尔一路进了独立接待室，并递上一本正在出租的房屋信息册后，开始准备咖啡。

    在这世界，衣着打扮是能体现财富与地位的，精明的人比如这位接待员，就能从细节中读出更多信息——西装里那白色丝巾，比西装贵。

    卡尔翻着图册，但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价格。

    好家伙，这个每月要100雷亚？

    这间75，嘶……

    看来看去，又和接待员解释了半天自己独居没有成家，根本用不着繁花街带花园的独栋别墅，只要联排就行了；

    接待员则坚持不懈的解释繁花街独栋的优势，给这位年轻人讲肯定要结婚毕竟这么英俊等等……

    他还神秘压低声音说“明斯特商业协会副会长詹姆斯先生，就住在繁花街”，还用一副不拿你当外人才告诉你这信息的眼神，颇有深意地看着卡尔……

    卡尔也没说自己这一身都是詹姆斯先生送的，说出来的话他估计真的要租独栋别墅了……

    最终在卡尔的坚持与接待员的妥协下，选中了香榭丽街18号，距离阿什兰街只需要步行一刻钟。

    最重要的是，租金一个月50雷亚，比其他都便宜。

    联排房屋是维德王国出现蒸汽机后，城市化和工业进程加速的产物之一，由几幢二层至四层不等的住宅并联而成。

    独立门户，但没有独立花园和草坪，入口直接面对街道。比起带花园的独栋别墅，联排在节约用地的同时又兼具独立性住房的优势，装修风格也基本相同。

    接待员拿着钥匙领卡尔步行走到香榭丽街18号，这一区域的联排采用六边形屋顶，17、18、19号内部均是两层，整体外观为红白色，街道绿化也不错，交通便利。

    门口有邮箱和牛奶箱，如果订购了报纸或牛奶，早晨会有人专门送来。

    接待员介绍着，听语气似乎不太满意，但卡尔很满意，因为旧十字街污水横流，走路必须看脚下以免踩到呕吐物。

    接待员拿钥匙打开大门领卡尔进屋介绍着布局结构，并说明所有家具齐全，但损坏需要照价赔偿。

    18号是开放式布局，没有玄关，开门就是客厅，正午的阳光沐浴在桌上，花瓶中还有一支盛开的百合，看起来是有人时常打理的；

    左侧是必备的壁炉，右侧是餐厅和厨房，当然是做了隔断的。

    通往二层的阶梯旁是盥洗室，卡尔特地走进盥洗室看了半天——洗漱区和浴缸是分开的，光是盥洗室面积就比原来公寓的一半还大。

    二层是三间卧室与一间书房，以及一个小阳台，但接待员说最好不要在阳台晾衣服，会被邻居嘲笑。

    家具一应俱全，采光很好，煤气管道也刻意被遮挡起来，换个门锁钥匙买点生活用品就能拎包入住。

    卡尔非常满意，并回到住房协会签订了合同，支付了半年300雷亚的租金后，又不太情愿的给了接待员5雷亚的小费，让他立刻去帮自己换门锁。

    在维德王国，这是默认的社会规则，既是对别人工作的认可，又能得到更好的服务，收小费之后人家就不介意多帮你做些工作外的事，还会主动替客户考虑更多细节问题。

    接待员拿钱办事去了，卡尔吃过协会准备的简餐后，去阿什兰街买了自己尺码的燕尾服以及配套衬衣马甲，劳伦送的还是宽大了一些。

    随后又买齐了生活用品，在街上闲逛起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这般悠闲的逛街，即使依旧危机四伏，但心态好像略有变化。

    或许是因为赚到钱了吧……

    卡尔笑着抬抬礼帽，与迎面走来的绅士互相致意，随后看到了一间装潢精美的家具店。

    思考片刻，卡尔推门走了进去，一位中年女子看到他的脸，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热情地迎上来。

    “下午好，英俊的先生，我们店的家具都有现货，如果您需要定制，也可以和我说~”

    “您好，女士。”卡尔摘下礼貌温和问道，“请问你们店有为女士设计的床吗？”

    “当然，当然，请您跟我看这边！”导购走在前面刻意扭动腰肢，领着卡尔走到后面，“先生您看这款，是今年来许多中产小姐们最偏爱的款式！”

    卡尔摇摇头，这款太少女了。

    随后他看向一张宽大的单人床——淡紫色帷幔，黑色为主色调，刻有玫瑰浮雕。卡尔用手按了按床垫，很柔软。

    “女士，这张的价格？”

    “先生的眼光真是独特，这张需要420雷亚，但如果您愿意与我共进晚餐，400雷亚就可以了~”女导购掩面含羞而笑。

    卡尔觉得自己还是很难适应这时代的直接，一个个全都打直球。

    于是他点出421雷亚递给导购说道：“请现在帮我送到香榭丽街，1雷亚的搬运费，多谢。”

    女导购拿着钱呆愣的看着卡尔开门远去的背影，照了照镜子……

    ……

    火烧云挂在天边，夕阳照映着香榭丽街18号，卡尔谢过协会接待员后，把新钥匙装进口袋里，沉默注视着自己的新家。

    海勒家，但没有必要挂名牌，因为只有他一个人。

    对卡尔来说，这是新的开始。

    他没有回家，而是拿着准备好的见面礼走向左侧，敲响了17号的门。既然搬家了，那还是要和邻居们打个招呼的。

    “来了，请稍等！”

    门内传来浑厚的男声，卡尔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

    随后，一个高大的蓄着八字胡的男人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请问有什么事，我家已经订了报纸和牛奶……卡尔？你怎么来我家了？？”

    约翰·弗兰克既惊讶又欣喜的看着门口抱着礼品盒的卡尔，立马扭头朝屋里喊着：

    “艾莲娜，快出来，卡尔过来了！卡尔来，进来坐，用过晚餐了吗？”

    卡尔嘴角抽了抽：“……这是你俩的家？香榭丽17号？”

    “是啊，哈哈哈忘记告诉你了，我和艾莲娜是室友啊！哎你怎么找来的？”

    “我……我住隔壁……”

    “真的？太好了卡尔！”约翰高兴的又扭头朝屋里大喊，“艾莲娜，18号是卡尔租下了，我们成邻居了！”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艾莲娜的头从约翰的腰后面伸出来。

    “真的吗，你住隔壁了，不住那破屋子了？”

    她听起来有点高兴。

    卡尔默默注视着一大一小两幅熟悉的面孔，把见面礼收回了双生镜。

    没必要给了。忘川雾的死眠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