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看着我时，总好像在看另一人

    她没想到，沈秋持比他说的更严格，每日天不亮起床练功，课上讲经史，他上课快如银瓶泄水，还随时choucha先前功课，背不出来就罚跪。练字不能涂改，有涂改便要重写。

    沈秋持来后，找麻烦的姨娘和哥姐弟妹都少了，只偶尔听说有刁奴被人蒙头打得下不来床，之后就消停不少。

    虽然如此，她受的拘束也多了。清辞从前被放养，散漫惯了，头些天十分不适应，但她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从不叫一声苦。

    沈秋持除了功课，还十分在意她的仪容，只许她穿红衣，衣服头饰要一丝不苟，行走坐卧要端庄舒缓，不可拘谨局促，更不能恣情放浪。与此同时，他对她的生活面面俱到，体贴入微，亲自给珠兰交代食谱，一日三餐没有重样，只不许她吃甜食；教她投壶下棋，却不许她蹲在地上结草环。

    清明前几天，沈秋持离开两日，清辞便独自复习功课。他回来时神色不豫，对清辞说：“我昨日从城外回来，看到陇上的樱花盛开，于是想到你。文映，清明时你可想出城拜祭你生母？”

    清辞性情羞怯，不喜见生人，摇头道：“清明那天出城的人很多，我不想去。”

    沈秋持柔声说：“你就当陪我一天如何？”

    他第一回这样跟她说话，近乎低声下气，清辞心一软，不忍再拒绝，终于点头。

    清明那天，沈秋持为她准备了匹桃花马驹，十分娇艳醒目，她骑上马后，他挑眉笑道：“桃花马上石榴裙，配你正好。”

    山野的空气凛冽沁脾，有点刺鼻。丁香和樱花已谢，而槐花正盛，远处山色空蒙，杉林像一尖尖挺拔的石碑，晕染了局促羞人的新绿。春游的人里，荡秋千的，踢蹴鞠的，编柳环的，不一而足，还有小童子植树。

    清辞的生母生下她不久病逝，她仅知道娘亲曾是青楼花魁，被父亲赎身，在将军府受尽凌辱后死去。她默默在生母坟前蹲下，从篮中一一取出干果酒水，小心翼翼置于碑前。沈秋持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他半蹲下来，从旁抓一抔土给坟头添上，又漫不经心点燃几个纸包袱皮，扔到坟头。

    沈秋持烧完纸钱，起身牵住她，“难得出城，陪我走走。”

    出了墓园，走到旷野无人处，珠兰上前说：“沈先生，前方堤岸地势平坦，正适合放风筝。”

    沈秋持点头，珠兰便拿风筝去放，清辞见沈秋持心绪不佳，想哄他开心，便抢过纸鸢说：“我来试试。”

    风势很好，但风筝并不上空，只追着清辞在草丛挣扎。她一边放线，一边后退，适时飒飒山风缠住她的一缕青丝，春光无限，将她的眼鼻唇畔晕染成金黄。沈秋持心神一动，上前将她扶住，低声说：“别动。”

    等她站定，沈秋持松开她，走过去捡起风筝，起身走了几步使丝线绷紧，才将风筝高举放开。风筝扭捏几番，摇摇曳曳上了空。

    他牵清辞坐下，从旁调整她手中丝线，“上次同你放风筝，已是许多年前。”

    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清辞不由转头看他，视线正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她移开视线，低头摆弄手中丝线，“先生看着我时，总好像在看另一人。”

    沈秋持回过神，歉意笑道：“对不起，你和我meimei很像，总让我想到她。”他起身说，“今日清明，现在时辰还早，你若有什么想吃想玩的，我都可以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