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沈名秋持，字玉恒

    苏清辞独自立于湖边。

    已是初春，阴冷料峭的夜风扑来，矮而阔的空中流云叆叇，皎月是指甲盖儿大小。

    她抬头出神望月，想起人们常在池边许愿，于是取出一枚铜钱，合在掌心默念：正面，跳下去；反面，再活一天。她睁开眼，将铜钱抛入湖中。

    身旁有人柔声问：“许了什么愿？”

    她回过头，夜色中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十七八岁，较寻常男子高半个头，清正文雅，行止有林下之风，一身玄色布衣，却意外清贵威严。

    清辞一生中，从未有人如此和善跟她说话，以至她虽不认识他，却放下戒心轻声说：“我许愿自己长命百岁。”

    少年失笑，“很少有十二岁的小姑娘会许这个愿望。”

    “为什么？”

    “因为少年人虽懂得人必有一死，却难以相信自己会死。”

    他这话过于诘屈聱牙，清辞咬唇笑了，“大概我是胆小鬼。”

    少年没有立即接话，默默打量她。她身上的浅黄绸裙半新不旧，衣襟口被泼污秽，干结成一块，身量高挑纤细，脸颊苍白削瘦，下巴很尖，乌黑眸子亮得摄人，眼尾微下斜，见他注视她，微微垂眼，直刷刷的浓密睫毛盖住眼眸。

    她额头和嘴角有伤，少年眼中氤氲的怒气有一瞬倾泻，很快收敛，温和笑道：“胆小鬼还让自己受伤？回房吧，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转身要走，见清辞仍在原地，停下脚步笑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苏将军为你新请的先生，姓沈名秋持，字玉恒。”

    清辞听到他是先生，眼睛一亮，又刹那黯淡，“先生弄错了。父亲想让您教的应当是我嫡姐，我只是庶女。”

    “你叫苏清辞？”

    “是。”

    “那就没错，我要教的只有你一人。”

    她迟疑不定，沈秋持上前牵起她，宽大袖袍滑落，轻轻盖住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清辞回到院中，抢先一步进房点灯，她步履蹒跚，沈秋持慢慢走在身后，她点上灯后回头看他，这才看清他眉眼光华高远，罕见地白皙俊美。

    清辞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呆了呆，不敢置信地又问一遍，“您真是教我的先生？”

    沈秋持没接她的话，只盯着她的腿说：“你先坐下，伤口让我看看。”

    清辞脸微红，她虽未被好好教养过，男女之防还是知道的，但沈秋持坦然磊落，她反不好再忸怩，坐到桌边，小心将裤管卷起，沈秋持半蹲下查看，伤口有巴掌长，好在不深，他沉默地从怀里取出药瓶给她上药。

    他神情冷淡，下手却很轻，清辞直觉他心情不佳，小心翼翼说：“先生打算教我什么？”

    沈秋持反问：“你想学什么？”

    清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结结巴巴说：“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沈秋持为她包扎，淡淡说：“想学刀法吗？虽然你日后遇到的敌人，并非仅靠刀剑就能打败，但它能让你自保。”

    清辞此前从未想过学武，但听了他的话立即说：“我想学。”

    沈秋持只是嗯了声，将药瓶递给她，“等你沐浴完，自己处理脸上伤口。”

    清辞认真点头，双手接过药瓶，正想道谢，沈秋持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