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

    开发区主任唐奕杰是我们整个部门乃至整个单位系统里最传奇的人物：家有娇妻乖女，官场也是平步青云，不仅手握地区财政大权，还与各路精英都有几分交情。万事都如此一帆风顺，让人听了以后无不觉得这位大领导的人生好不得意。

    我对面办公室刚来的小李，是个“好（hào）信儿”的活泼姑娘。整个科室我和她年龄差最小，可能因为这样，她对我更有些亲近感。小姑娘总是拿着零嘴儿或糖水来我这里晃悠，企图通过“贿赂”从我这个“老人”嘴里翘出点儿有关这位大领导的“秘闻”来。

    “哥，你知不知道，唐主任跟他老婆关系特别好呢。”

    我面不改色地把她放在我桌子上的阿胶枣推远了些，噼里啪啦地敲着我的工作报告。

    “你又上谁那儿去道听途说了？”

    “什么道听途说呀，我亲眼见到的。”小李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使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与她对视。小姑娘脸上带着兴奋又认真的表情说到：“上周唐主任他们不是因为那片拆迁改造跟紫金置业的姜老板吃饭去了吗，就在唐主任老婆开的慧鸣酒楼里。哥你都没看到，唐主任跟他老婆，也太如胶似漆了，他喝多了也一直搂着老婆不放手，周围的人都在那里起哄。哥你见过唐主任的老婆的吗，长得特别漂亮，穿旗袍特别好看，没想到已经四十多岁了…”

    我皱了皱眉，打断了小李叽叽喳喳地八卦：“你跟着唐主任去慧鸣酒楼了？谁让你去的？”

    小姑娘眨了眨圆润清澈的杏眼，仿佛没想到我会提这样一个问题。“就王秘书啊？他说我初来乍到，让我跟着去长长见识。”

    王秘书，是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助理，唐奕杰几乎去哪里都要带着他。对于我们来说，王秘书说的话和唐奕杰说的话没什么区别。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几分，对小李说：“你一个小姑娘，以后尽量不要去这种地方。让你喝酒，你就说自己酒精过敏，知道了吗？”

    小李撇了撇嘴，耳朵却红了起来，问到：“哟，你这是关心我呢？”

    说着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却不像平常那样大力，有点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动作。

    “哥，你放心吧，我去那里不过是为了在领导们面前刷个脸熟。再说了，王秘书让我去，那不就是唐主任让我去嘛，我也不敢拒绝大领导啊…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

    懂个屁。

    我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对面的办公室。里面是个新来的小姑娘，昨天刚刚来我们这里报道——小李已经不在那里了，半个月前她主动辞职，给出的理由是生了病，要回到老家去养身体。

    小李是外地人，在这里念的大学。她之前跟我讲过，她爸妈逼她毕业之后回村里嫁给村长儿子，因为她的硕士学历可以让对方多给二十万彩礼，这样她弟弟的婚房首付就有着落了。她说她宁愿随便找个人嫁了都不会回家。

    她怎么可能会随便嫁了呢？虽然她无数次的暗送秋波都被我默默回绝了，但仍有很多单身的同事来我这里问小李有没有男朋友，让我帮忙在她面前多说说好话。

    单位内部一直隐隐流传着一个消息：唐奕杰和他老婆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琴瑟和鸣，因为他以前亲手把自己老婆送进了精神病院。小李应该是早就惦记上唐奕杰这条路了，又从唐奕杰对林慧过于亲热的奇怪行为里证实了这个传闻。她知道自己是个俏丽的女孩子，觉得凭借自己青春美好的面容和rou体就能搭上一辆直通人生顶峰的快班车。她以为唐奕杰终于向她递出了那张乘车票，或许还觉得是头等座呢。

    殊不知，唐奕杰与林慧之间，不仅仅是貌合神离而已。这对夫妻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可怖的男人，姜紫成。任何陷入这三人的邪恶关系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李不会想到，当初点名要她来陪酒的，可能都不是唐奕杰，而是姜紫成。姜紫成，可是个比更唐奕杰无耻残忍的畜生。

    小李的东西是王秘书来收拾的，当时我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对他阿谀奉承：“王秘书，这种小事我来弄就好了，怎么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王秘书身体一横，挡住了我准备进屋的动作：“这是唐主任特意嘱咐的，大家同事一场，帮帮忙是应该的。”

    他说话的时候，强调了“唐主任”三个字。

    我看着面前这个比我矮一大截却能压我一头的细瘦男人，带着礼貌的微笑说，好的，我先替小李谢谢唐主任了。

    下班后我坐在车里找我的烟，却发现副驾前的储物盒里面多了两包红色包装的东西。我拿起来看了看，是阿胶枣，从有些融化的外表上看，应该是很久之前小李趁我不注意时放进来的。

    按道理讲，我应该会为这个喜欢过我的女生感到痛惜，但其实我没有，我生来对与自身无关的事物带有一种冷漠心态，更况且我已经“好心”提醒过她了。我压下车窗把烟吐到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在尼古丁带给我的一片恍惚中，我想起小李问我：“你知不知道，唐主任跟他老婆关系特别好呢。”

    我冷笑了一声，顺着车窗把那两包黏糊糊的东西扔了出去。

    小李啊小李，你这是纯粹给自己找死，我吸了一口手里的烟，有点幸灾乐祸地在心中为小李默哀三分钟。要是你不打听唐奕杰的事情打听地那么勤，估计姜紫成也不会这么快就对你下手。

    惦记唐奕杰的人，可从来不止你一个。

    1.

    唐奕杰坠楼的时候我在现场。

    那天本来是周五，我刚回到家没多久，还在坐在电视前嚼着便利店的速食。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我的手机，我拿起来一看，是秘书科的同事。

    “你在哪儿呢？！”同事的一声大喊差点把我的耳膜刺破，我皱着眉头稍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在家呢，咋了？”

    “城中村的村民和开发商打起来了！唐主任他们全都去了！你赶紧去现场和记者们沟通一下，让他们别乱拍东西！”

    我骂了声cao，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抓起车钥匙跑出家门。

    等我赶到现场时，正好看到楼顶上的人一边喊着“唐奕杰搞死你啊”一边把紫金置业的“置业”两个字翘到楼下，唐奕杰扭头，在一片红黄色的霓虹灯光中看着灯牌掉落。他抿着嘴看着底下闹事的人群，脸色阴郁地堪称可怕。但是他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拿起扩音器继续大声喊着“今天这样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所有的问题都一定会得到解决...”

    唐奕杰的汗水都打透了身上的衬衫，隐隐约约能看到底下的皮rou，他不自觉地紧紧咬着后槽牙，我从他的神态能够看出来，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其实他怕得要命又气得要死，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

    我特别喜欢看他慌乱不已又要强撑的样子，喜欢得甚至在乱哄哄的闹事现场就硬了起来。

    唐奕杰从人群中心挤了出来，一群人跟着他走进了一栋摇摇欲坠的居民楼中。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本人了，虽说同在一个单位，但他是我们最大的领导，我见到他的每一面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但我是没资格跟在他身后的，只能像现在这样躲在垃圾堆里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看着唐奕杰走上了顶楼，往下看去。其实这个姿势很危险，危楼的顶层也肯定没有防护栏。我突然想冲他喊：唐奕杰！离那里远点！

    而唐奕杰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量娇小的女人。只是一瞬间，唐奕杰就像片叶子一样从直直地从上面坠落了下来。

    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看到唐奕杰浑身是血地躺在“温馨之家”的牌匾上，他的嘴里、眼里都还在流着鲜血。我几乎看不到他的身体因为呼吸而起伏。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停不下来。

    唐奕杰...死了？

    楼顶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大喊，我被吓得清醒了几分。我抬头看到了王秘书惊恐万分的脸，显然他也是被唐奕杰惨死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

    唐奕杰不是个好人，这样的下场对他来说，其实算得上是死有余辜。

    然而，我从惊吓里缓过神来，首先感到的是巨大的、足以让我窒息的痛苦与悲伤。

    我意识到，唐奕杰死了，被一个女人从楼上推下去，死在了一片血泊里。

    很快有几个警察提着工具箱跑到唐奕杰的遗体身边，蹲下去开始勘察现场。我的本能告诉我要赶紧跑，不然被警察发现就会有大麻烦。

    然而，我的脚一直动不了，我就蹲在一片垃圾堆里，任凭苍蝇落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办法跑到他身边伏在他身上大声痛哭，那是他妻女的权利。我不敢动，也不想动。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唐奕杰紧闭着眼睛的、苍白的脸。

    我恨恨地想着，唐奕杰，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唐奕杰，你是不是已经完全忘了我。唐奕杰，你他妈的畜生，废物。我cao你妈的，我求求你，唐奕杰，你别死。

    然后，唐奕杰的手指就那么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我的眼睛花了，想抽自己两耳光让自己清醒点，但是又怕离警察太近被发现。于是我使劲咬了自己舌尖一口，剧痛与血腥味告诉我，我还在现实里。

    所有的警察都站在旁边交头接耳，唐奕杰就暂时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再次动了动手指。没有人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

    除了我。

    这一刻，比起惊吓或喜悦，我的脑子里反而迅速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计划。我看了看四周，在我不远处有许多刚刚在冲突中没有使用的汽油弹，还有一些很容易燃烧起来的废弃物。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然后冲着唐奕杰的脸很温柔地笑了一笑。

    唐奕杰，我要带你回家。

    2.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唐奕杰了。大概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因为我爸工作调任我们全家才搬到这座城市，当时我爸的领导就是唐奕杰的父亲。唐大伯在一家酒楼里为我爸弄了个欢迎仪式，正好那时候我妈没在家，唐大伯就让我爸直接把我带过来一起吃饭。

    那时候我还没有适应崭新的生活，又听不懂当地话，转到了新学校几天就被人孤立了几天。酒桌上有大人喷着酒气拿话逗我，我啥都听不懂，只能无措地看向我爸。我爸觉得我给他在新领导新同事们面前丢脸了，用力在我后背上拍了一下，说叔叔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疼得直皱脸，但仍是紧紧闭着嘴，生怕说出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唐大伯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爸的肩膀，“哎呀小赵，你不要对孩子这么苛刻嘛”，他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当地话，我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企图让大人们的焦点从我身上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然后，我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对我说：“走吧，哥哥带你去外面玩。”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十八岁的唐奕杰。

    其实那天唐奕杰并没有带我去玩什么，我们坐在旁边小区的椅子上一人嗦着一根冰棍。唐奕杰的脸和身上都圆乎乎的，他坐下的时候肚子上的赘rou会把身上的蓝色体恤衫顶出来一部分。他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但又多了几分圆滑世故。我猜他学习一定很好，因为他的眼镜应该很重，说着说着话就要用中指往上推一下。

    他本来和我这种小屁孩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应该是他父亲给了他要照顾好我的命令，所以唐奕杰一直在想办法和我找话题，他和我聊动画片，聊游戏机，甚至和我聊他家楼下有几只三种花色的猫。唐奕杰的普通话很不错，他说的话几乎没什么口音，我都能听得懂。他给我讲这座城市的历史故事，又教我说了几句当地话，看着我舌头绊着嘴唇的样子笑出了声，我却知道他没有嘲弄的意思。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这大概就是我对唐奕杰的感情的起点。毕竟他让年幼的我第一次在这个城市里感受到了友好的对待，让我稍稍减少了些对自己的异乡人身份的耻辱与不安。唐奕杰哄我玩的样子，简直比我爸我妈还有耐心。

    稳定下来后我爸我妈的工作都越来越忙，我家和唐奕杰家是一个小区的，不知道为什么唐伯父唐伯母都特别喜欢我，经常喊我去他们家吃饭写作业。那时候唐奕杰高三了，六点多回家，我们一起吃顿晚饭，他又要回到学校里自习到十点，等他回家时我早已经在自家的床或者他家客房的床上睡熟了，能和他真正面对面的时间少得很。幸运的话能遇到他早点放学，他会辅导我做功课，偶尔还陪着我看两集电视剧。

    尽管缺少了父母的陪伴，我在唐奕杰家里仍是度过了一段相当惬意轻松的日子。

    后来唐奕杰考上了大学，回家的次数就变少了，再后来，我父母各自出轨，两个人离了婚，我妈准备回老家发展。然而做生意需要钱，他俩因为财产分配的事情大吵了一架，最后决定把现在的这个房子卖了，钱一人一半。

    于是我妈问我，要不要跟着她一起走。

    说实在的，我觉得跟我妈走没什么不好，因为我妈常年不在家，她忙的只负责管我的钱够不够花，而我爸不仅管我的成绩，还要管我的发型，管我跟哪个学习不好的同学走得太近。况且房子也被要卖了，我能预感到自己绝对会成为我爸的情绪垃圾桶，我们两个可能就会在哪个破旧潮湿的出租房里互相折磨到最后我也离开这个家。

    虽然已经定居这个城市多年，但我对这个城市却并没有产生更多的亲近感，仍然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回到老家对我来说确实是一种更轻松的生活方式。

    但是唐奕杰昨天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这周五他爸他妈和我爸要出去聚餐，他下了课之后会回家，让我过去和他吃饭。

    而我妈明天就要坐车走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妈，对不起。

    那是我妈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流眼泪。

    我站在我妈面前，心想着这个女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心狠，至少在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她是想带我走的，是我自己拒绝了她。

    我和我爸要搬家了，这就意味着以后想要见到唐奕杰就不容易了。

    星期五晚上吃过饭，我坐客厅的沙发上，内心煎熬似焦土，纠结着要不要把我父母离婚和我要搬家的事情告诉他。唐奕杰却看着心情很不错，他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厨房刷着碗，他的袖子挽了上去，手臂白胖的像一节一节的莲藕。我看着他晃动着被牛仔裤紧紧包裹住的屁股，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想狠狠地抽上两巴掌。

    唐奕杰擦干净手后走过来，坐到我旁边和我一起看电视。这个时间正是黄金档，电视台爱播些那种收视率高的爱情剧，正巧放到了男女主久别重逢后激情热吻的场景，唐奕杰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紧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我不知道唐奕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唐奕杰红着脸说你一个小孩子，看到这种场景不好。

    我说我都上初中了，我们班早恋的天天在国旗台底下亲嘴。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比我大上十岁却意外纯情的大哥，说哥，你恋爱的时候不会连接吻都不敢吧。

    唐奕杰叹了口气，说，我没办法和别人谈恋爱的。

    他这句话说的其实有些奇怪，我听着觉得别扭，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我听得出来唐奕杰目前为止还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这个消息让我因为要见不到唐奕杰而焦躁的内心平复了些许。我带着捉弄人的恶意打趣他，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哥，你是不是都没有喜欢过别人啊。

    唐奕杰没承认也没反驳，只是不说话，然而他脸上的绯色顺着他的脖子蔓延开来，甚至顺着敞开的衬衫领口可以看到他的胸膛都变红了。

    我突然笑不出来了。

    唐奕杰脸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羞涩混杂着晦涩的神情，他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软rou因为低头的原因微微有些凸起，嘴却紧紧抿起，还呈现出向上弯曲的弧度。

    我内心的那片焦土瞬间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我甚至冷得在二十多度的天里偷偷打了个寒颤。但我仍颤抖着嘴唇继续问到：“你有喜欢的人了？”

    唐奕杰脸上带着那两团红云，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他用很温柔很温柔地声音回答着我：“是啊，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的心被他的话扎的直流血，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我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奕杰应当是在这时才发现我是一个极好的倾诉对象，于是向来口才极佳的他破天荒地在我面前磕巴起来，他跟我讲她叫林慧，是他们学校有名的校花，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衬衣米色的裙子，喝着玻璃瓶装的可乐。他讲起林慧的时候脸都是发着光的，嘴角就没有翘下来过。他又颠三倒四地跟我说他知道自己配不上林慧，自己这辈子没机会和林慧在一起，只希望她过得幸福。但是他实在是喜欢她，忍不住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她跑。他说林慧就算是要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几颗来。

    我向来擅长伪装，纵使浑身疼地目眦尽裂却依旧能挤出一个满带真诚的笑容。我对他说，哥，我真心地为你感到高兴。

    唐奕杰被我的祝福感动地红了眼眶，他上来抱了抱我，很认真地说谢谢你。我回搂住他，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汗水与肥皂混在一起的味道。

    唐奕杰跟我说着林慧的事情，说到很晚才结束。然而第二天他早早地骑上自行车回学校了，说是学生会那边有晚会要彩排，他要去帮忙。

    在下个周五到来前，我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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