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
“老板，下雨了还出来摆摊啊？” “为了赚钱嘛，哈哈哈。还是老样子吗？”刘波左手捞起一勺桶里的白面糊淋在鏊子中间，右手用竹蜻蜓在鏊子中心由内向外地转了三圈，一个均匀平整热气蒸腾的煎饼就铺好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刘波单手拿起鸡蛋在鏊子旁边一敲，举到半空中手指一推一拉，完整鲜黄的蛋液就落在了米白的煎饼上。 “还好老板你今天摆摊，不然我就只能吃泡面了。”站在刘波摊位前的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男人，他双手抱紧自己和怀里的伞柄，躲在被风吹得有些摇摆的伞下，等待着自己的煎饼。 “为啥呀？”这个男人是刘波的熟客了，只要刘波摆摊，他就会来光顾，所以刘波也挺好奇的，“你不是大厦里的白领吗，怎么每天不是泡面就是煎饼啊？” “呵，”年轻男人苦笑了一声，“还不是为了还房贷吗。还完房贷剩下那点工资不吃煎饼泡面还能吃什么？” “是啊，房子是很贵，但我觉得，”刘波熟练地包起煎好的煎饼果子，递给年轻男人，圆圆的脸上是真诚的笑容，“有一个自己的家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啦。加肠加蛋加辣加油，拿好。” 年轻男人接过煎饼果子，冰凉的手终于暖了一点，他垂下的嘴角也有了一丝起伏，“谢啦！” 刘波挥了挥手，看着年轻男人举起雨伞，穿过细密的雨幕，重新走进对面那栋高耸庄严的商业大厦。 刘波从早上一直站到下午，也没有卖出去几个煎饼果子，因为下雨太烦人了，大家都更愿意叫外卖。 虽然今天的进账很少，刘波闭眼揉着自己的太阳xue，但一下雨就头疼的毛病让他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算了，要不今天就提早收摊吧…… 正这么想着，刘波一睁眼就看见对面的大厦里走出来两个人，他认出了其中撑伞的那个，也是他的熟客，每次都加很多料。 刘波看他们穿过绿化丛，走向自己的方向，心里一喜，莫不是来买煎饼的？他脸上扬起热情好客的笑容，朝两人大声招呼，“来买煎饼果子的吗？还是老样子？” 曾科被喊住有些意外，刚要摇头说“不是”，伞下的另一个高个男人，他的顶头上司，信德集团的总裁，龙傲天，就像一阵风般冲到煎饼果子的小摊车前，死死地盯着小摊车后的老板看。 曾科连忙小跑到龙傲天身边，把伞举过他头顶，不明所以地问：“总裁，怎么了？您想吃煎饼果子？” 龙傲天依然盯着刘波不说话。 刘波一看这人的气质和衣着，就知道这人平时肯定是不吃煎饼果子这种路边摊的，他见对方跑过来只知道盯着自己看，“呵呵”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小摊车上摆着的各色配菜，“您想吃点啥？有油条辣条火腿肠……” “烧也……”龙傲天张嘴说了什么。 “啥？”刘波没听清，凑过去疑惑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龙傲天平日淡漠的眼睛里忽然涌出滚珠般的一颗颗眼泪，即使在被雨淋湿了的脸上也很明显地滚落着，他嘴唇微颤，但更坚定地又说了一遍刚刚的话，“少爷！” “少爷？！”刘波和曾科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是小叶，叶菜吗？”刘波看到龙傲天突然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您想吃什么菜，我我我，我去买！” 曾科干了三年龙傲天的助理，从未见过龙傲天这幅神情，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总裁，您，您该不会是想说，他，他是董事长家走失十几年的那个，那个少爷吧？！这怎么可能啊……” 龙傲天完全无视曾科在一旁的叽叽喳喳，他的眼里只有刘波。绕过小摊车，龙傲天走到已经完全傻眼的刘波面前单膝跪下，沾着雨水的双手虔诚地托起刘波的手，眼里是全部的真心。 “少爷，我终于找到您了！” 是骗子。 刘波在心里确定了，他“呵呵”两声，眼神冷漠鄙夷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你们以为我会信你们的鬼话吗？什么信德集团董事长走失十几年的儿子？我还复活的秦始皇咧！” “我们真的是……”曾科无奈开口，又被刘波打断。 “我说你们，俩大老爷们，穿着这么好的衣服，装得人五人六的，就是出来诈骗的啊！”刘波越说越激动，干脆站起身指着他们的鼻子骂，“父母把你们生出来就是让你们这么祸害别人的吗？！你们知道被你们骗了钱的人家是什么后果吗！你们这群天打雷劈的骗子！我恨不得，恨不得……” 刘波气得上头，太阳xue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他不得不闭眼用力揉搓xue位来转移痛苦。 “少爷！”刚刚被刘波骂得口水都喷到脸上依然面不改色的龙傲天，看到刘波现在难受的样子反而急了。他伸手想去扶刘波，却被刘波一把甩开。 “别碰我！”刘波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呼吸了几次后语气凶狠地警告龙傲天和曾科，“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附近骗人，我会报警的！” 说完刘波就大步走出这商业楼里装修高档的咖啡厅，曾科想追上刘波解释，却被龙傲天拦住，“总裁……” “你去查他的背景经历，”刘波一走，龙傲天又恢复了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他，“今天我就要看到。” “是。”曾科应得很快，但心很累，不过是出来陪总裁买个烟，这都能给自己找班加。 四小时后，曾科整理好打印出来的资料，放到了龙傲天的办公桌上。 “刘波，二十五岁，b市b城b镇李家村人，父亲刘天安，母亲李花。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休学了一年。十八岁那年父母因为听信骗子的投资建议，亏空所有积蓄还借了亲戚十几万的外债，发现被骗后受不了刺激一起跳楼自杀了。刘波因此高中辍学，陆续到过好几个城市打工还债，现在还欠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五块七毛。刘波性格好，成绩中等，在校期间曾担任体育课代表等职务……” 龙傲天抚摸着资料里附上的高三合照，站在一群同学中间傻笑的刘波的脸，眼神复杂得曾科看不懂。 曾科念完总结，合上文件夹，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总裁，虽然这个刘波和少爷同名是很巧，但他有父有母有出生证明，怎么也不可能是少爷啊……” “他就是少爷。”龙傲天抬头看了曾科一眼，曾科明白，那眼神的意思是禁止他再质疑这件事。 “这资料还不够细，去查他七岁生病时住院的档案，经手的医生护士所有我都要知道。” “是。”好了，又要熬夜了。虽然早有预料，但曾科还是觉得自己命苦。谁吃煎饼果子能吃出这种孽缘啊，而且曾科真的不觉得那个打扮土里土气，卖煎饼的时候笑得傻里傻气，凶他们的时候匪里匪气的刘波，会是他们董事长的儿子。 虽然董事长夫人很早前就病逝了，而董事长去年也去世了，但曾科见过董事长很多次，董事长虽然是个成功的商人，却长相斯文，一身儒雅学究的气质，而刘波别说是气质了，就是五官长得也不怎么像啊。 也不知道总裁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大雨迷了眼，突然就那么认定那个刘波是董事长的儿子，关键是那个刘波还死都不信，非说他们是骗子……曾科撇撇嘴，腹诽完还是得继续努力干活。 头疼了一晚上的刘波，早上五点还是准时爬了起来，准备好小摊车开到老地方。 “来啦。”旁边卖蒸点的王大哥跟刘波打招呼，刘波笑了笑，就开始摆东西。 刘波在这片商业区摆了一个多月，因为味道好料又足，不下雨的时候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刚摆好摊，客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要一个煎饼果子。” “好嘞，要加点什么吗辣还是不辣？” “有什么推荐吗？” 刘波洒葱花的勺子一顿，感觉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抬起头一看，眉毛就皱了起来，“你还敢来？” “我来买煎饼果子。”龙傲天神态自然，好像真的就是来买煎饼果子的。 “你我不卖，上一边去，别挡着我做生意。”刘波没好气地赶他，龙傲天也很顺从地走远了几步。 后面还排着队呢，刘波才不想管龙傲天，骗子就是你越理他他越起劲。刘波包好煎饼递给前面等的女孩，然后问排在后面的男人要吃什么。 “一个加肠加鸡柳。” “好咧。” 刘波去拿鸡柳，余光却看到前面的女孩拿着煎饼走到龙傲天身前，有些局促恭敬地说，“总裁，我这个给您吧。” “谢谢。”龙傲天看了一眼女孩，接过煎饼，又继续看刘波，看到刘波看过来的视线，他举了举煎饼笑了笑。 排队的人群突然一阵小声的喧哗，但刘波没注意，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行啊，一个托不够又来一个，组团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