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书屋 - 同人小说 - 【Mob/抹布】【路人/安室透】[R]幕前余兴在线阅读 - [清水版] 渴欲缠身(上)

[清水版] 渴欲缠身(上)

    在短暂的休养生息后,涩谷繁华依旧,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如潮水般穿梭着,欢笑声和汽车的轰鸣声不绝于耳,精心布置的橱窗就像发光的画卷徐徐展开,刺眼的霓虹同人影一起晃动,灯光恍惚,亦幻亦真。

    一辆漆黑的老式保时捷与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它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就像群星中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进入它视野的光亮。贝尔摩德坐在后排,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繁华夜景,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保养得当的指甲。

    “你在公海的行动没有向组织上报。”琴酒冰冷的视线从后视镜刺向贝尔摩德,对她又一次的擅自行动感到十分不悦。

    “呵,几个无名小卒而已,用不着那么麻烦。”贝尔摩德轻笑道,她显然已经习惯了琴酒这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几个无名小卒还需要你亲自动手?”

    “换来一份波本的人情,我可是赚到了。”

    “哼。”琴酒冷吭一声,波本同样是个神秘主义者,提起他,琴酒心里的烦躁更甚,没了继续往下问的兴趣,“你们这些人最好收敛点,触碰到底线的下场你也知道。”

    保时捷驶离了繁华的市区,喧闹渐渐消失,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显得车里的气氛几乎凝固。

    “你说的,应该是那个叫深泽的吧。”听到这句威胁,贝尔摩德反而饶有兴致地开口,“没用多久就成为了那位先生眼前的红人,做起事来可是嚣张得很呢——你居然忍得了他?”

    “重要的是,那位先生对他的耐心正在下降。”琴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呵呵,看来我们有好戏看了。”

    琴酒没有接话,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哥,我们到了。”最后还是伏特加打破了僵局。

    “谢谢你的车,琴酒。”贝尔摩德走下车,看着那辆标志性的保时捷慢慢隐入夜色。

    同一时间,安室收到了来自组织的短信:

    深入调查深泽谅介的研究,这是那位先生的命令。

    Rum

    安室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据深泽所说,他的研究能彻底重塑一个人,通过催眠、药物和电刺激等方式捏造令人深信不疑的记忆。由此换来的忠诚,比威逼利诱或是手术造成的失忆更加坚不可摧。

    科学家们对于人类思维和意识的探索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其中除了明面上合法的研究,还有许多疯狂的学者在暗处进行极端的试验,有的是因为研究方向不被大众认可,但大部分都是由于非人道的试验过程才不得不找到组织这类的公司作为保护伞。

    安室边擦着刚洗好的头发,边走到床边坐下,他拿出一个像是U盘的东西插在笔记本上,这是从外部网络链接组织内部资料库的秘钥,只有通过它,安室才能获取到这个人更加详细的信息。

    输入波本的验证信息后,安室成功登入了资料库,不一会儿就翻找到了不少相关文件:

    深泽谅介,生物制药和神经学的双博士,同时对心理学、解剖学等方面也颇有研究。于两年前接受了组织的支持,不仅是资金上的资助,还包括场地、试验对象、后续处理一系列流程,全部不用深泽费心。在这样的帮助下,深泽的研究也有了初步的成果,只需要15到20天的“治疗”,九成以上的参与试验的人员都对捏造出来的记忆深信不疑,并以此作为往后行动的依据,对于这种成果,深泽自豪地称他的研究为“新世界”。

    美中不足的是,“新世界”所编造出的记忆无法人为cao控每一个细节,只能大致给出需要让试验品相信的信息,比如说“雪是黑色的”或者“你是虫子”。受试人员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幻境没人能知道,但通过组织对受试人员长时间的观察和盘问,可以确定他们通常会以近期印象深刻的人或事为蓝本捏造记忆。

    “新世界”的功能看似非常厉害,但是使用起来却有诸多限制。除了cao作复杂,耗时长之外,最严重的一点就是受试者的精神强度很多时候不能经受住它的刺激,超过一半的人在试验结束后的精神状态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水平,应激行为、记忆力下降、厌食、抑郁、焦躁都是非常常见的后遗症。

    深泽也要求过组织提供一些意志坚韧的试验个体,但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少数,且大多都身居要位,很难下手。组织自然拒绝了他的要求,并命令他尽快优化自己的研究。

    从那以后,深泽时不时自己找来一些受试者,试验过后却需要组织完成收尾工作,研究报告也显得敷衍,更不要说,组织里还有不少对这项研究持反对态度的人。

    未擦干的水珠顺着发尖滴落到安室的肩膀上,顺着后背流下。安室看完了关于深泽的所有资料,最新的一份更新还是三个月前,显然那位先生已经对深泽的消极抵抗感到厌倦,准备让他查出研究的最新进展再做定夺。

    安室记下了研究所的位置,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准备明天晚上前去调查。

    *

    时间很快就到了进行调查的黑夜,安室穿着深色的潜行服,摸进了坐落于偏僻山林的建筑。

    这是组织给深泽提供的研究所,表面上看是破旧的水泥平房,其实里面别有洞天,地下共有三层,都是储存文件和进行试验的地方。

    安室轻手轻脚地来到地下一层,打开手电,检查过没有任何机关后,他慢慢推开门进入了第一间屋子。令人惊讶的是,这里既没有嗡嗡作响的试验仪器,也没有一罐罐的器官,准确的来说,这里根本不像是研究所,而是电视剧里情报站才会出现的房间。

    墙上用大头针扎满了印了各类信息的A4纸、报纸、照片还有贴上去的便利贴,上面的笔记龙飞凤舞,难以辨认。纸张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贴上去应该不到半年,安室靠近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这面墙上的信息都指向一起连环绑架案,从失踪者家庭成员的背景,到出事当天的天气,详细得有些过分的信息都被杂乱地钉在一起。

    安室用微型照相机照下这些东西,转而来到下一个房间。

    第二个房间的布局也与第一个如出一辙,只是这回换成了连环爆炸案。

    安室察觉事情不对,他打开带三个房间,然后是第四个。第一层的四个房间的墙上竟都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纸张。

    也许是他走得有些急,一张便利贴被风带了下来,安室想把它贴回原位,随即惊讶地注意到便利贴下的墙壁上竟有花纹。

    安室思索了一会儿,把所有纸张都摘了下来。

    这个屋子的墙上竟是满满当当的壁画,显然,那些纸张都是没什么意义的遮盖物。

    他摘下了四个房间的所有纸张,让壁画完整的露了出来。这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风格,像是古代壁画和抽象画的结合,涂料用的是一种很原始的配方,未研磨彻底的颜料带着颗粒感,给每一笔的勾勒带上了一份粗犷的张力,摄人心魄。

    安室仔细观察四幅壁画的每一处细节,又拿照相机都照下来,即使相机丢失,他也有自信能分毫不差地复制出来。

    突然的嗡鸣声传来,安室心里一惊,随即发现是换气系统开始工作,凉飕飕的冷风摩擦着皮肤,地下室的阴冷更甚。

    在他余光的角落,壁画的某一处人物突然动了一下,安室猛地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他转身准备离开屋子,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在走出门的一瞬间,安室看到壁画竟然出现在了门框上,在他最先发现的第四幅壁画已经蔓延得更多,鲜艳的涂料已经伸展到了走廊的地板。

    这些壁画在生长。

    这个念头在心中划过,无端的带给他一阵心悸。安室收起相机,继续往下走,地下二层的走廊不像上一层那样漆黑,昏暗的蓝色灯管闪烁着,像是接触不良的样子。二层的四间房屋都是锁死的,锁孔附近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安室借着闪动的灯光尝试开锁,半晌过后,他在这个看起来普通的门锁上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他刚起身,就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袭来,安室匆忙出手格挡,黑影的力气巨大,他被这一下打得连连后退。

    安室辨别不出眼前人的任何信息,好像那玩意就是一团人形的阴影,不论安室用怎样刁钻的角度攻击,都能被黑影轻易躲开,然后受到沉重的反击。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黑影明明行动迅速,却悄无声息,脚步声、呼吸声、动作带起的风声,全部都没有,就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缠斗了太久,安室的体力渐渐耗尽,通常只有深泽一个人的偏僻研究所居然多出了如此棘手的人物。

    “扑通——”

    安室被踹到在地,视线正好对上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壁画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顺着楼梯向下蔓延,扭曲,变形,前仆后继地涌向他,流动的颜料里传来许多人的说话声,混着尖笑和诅咒,塞满了他的大脑。

    他挣扎着想起身,黑影伸出许多只手臂,如铁钳一般牢牢钳制住身前的人,安室就这么被仰面按在地上,被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影彻底俘虏。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壁画的颜料还在继续涌进这一层,它们逐渐在地面上堆积,没过了耳朵——然后是眼睛和嘴角——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淹没鼻尖,安室连忙闭嘴屏息,可奇怪的腥味却像要钻进七窍般肆意入侵。

    黑影猛得挤压他的胸口,安室咳嗽着呛进一大口液体,他的意志再也无法在阻止这些东西流入自己的身体,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昏迷的前一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波本。”

    安室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

    梦里他在天台开枪杀死了苏格兰,为了救出库拉索从远处狙击风见;他查出假死的莱伊,嘲笑琴酒办事不力后替他做了收尾,顺便处理了一起演戏的基尔;他察觉了柯南的身份不简单,顺藤摸瓜竟牵扯出了不少暗中对抗组织的人。

    佐藤警官,高木警官,诸伏高明,每一个窥见组织阴影的人都被毫不留情地抹杀。

    波本,这个情报收集,观察力,洞察力都无一不精的专家,为组织在这个国家的肆虐扫清了最后一块障碍。

    安室几乎都要为这样不切实际的场景笑出声来,他没有一瞬间相信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不会成真。

    *

    “滴——滴——滴——”

    安室听到了规律的心电图计数声,努力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模糊的纯白色天花板,随着意识的回拢,他感到全身都在疼,虚弱得不像话。

    “降谷先生!”风见的声音颤抖,“你醒了——”

    安室看到风见坐在病床边,眼里满是担忧,张口想问自己在哪里,以及风见是怎么找到他的,要知道,深泽研究所的位置就算在组织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他张嘴刚想出声,喉咙传来一阵撕裂似的疼痛,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合还是没发出声音。

    “降谷先生,你的声带被……受伤了,现在还不能说话。”风见开口解释道,眼神有些闪躲,“这里是杯户中央医院,我们特地申请了单人病房。那些人我们会负责审讯,请在这里好好静养吧。”

    安室微微皱眉盯着风见,他不知道这个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下属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而风见的态度却毫无破绽,那副想做点什么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跟他当初来给自己送粥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我就不打扰降谷先生休息了,有事的话按铃,门外就会有人照顾。”见安室没有回应,风见的语气有些失落,匆匆道别后离开了。

    空旷的病房内,除了机器的滴答声和换气系统的嗡鸣别无其他,安室闭着眼睛整理思绪,他就像是回到了仓库那一晚之后,只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安室抬手,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带着固定指套,显然是骨折了;左手的两个指甲断了,看起来是人为造成的;手腕处还是和当时一样的勒痕和青紫。

    安室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也传来刺痛,可能断了两根肋骨,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具体伤成什么样子,从缠绕的绷带来看应该不会太轻。事情发展跟他的记忆完全不一样,这是另外一个幻境吗?但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养伤,至少声带痊愈后才能开始调查。

    之后的几天,只有护工进来换药和送饭,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或事来打扰他,除了双手还不能活动自如之外,其他伤势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叹了口气,看来波洛咖啡厅的工作这段时间都去不了了。

    安室出院时,风见十分贴心地开车来接他回去,在车上,风见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降谷先生,川本警视说有事要见你一面,现在正在会议室等候。”

    “要见我?”安室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川本警视虽然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但还是有权下达指令,他也要给足面子,“好,那我先去换上警服,再去会议室见川本警视。”

    更衣室内,安室久违地换上了自己的警服,从警察学校毕业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穿便装进行调查,偶尔正式场合才需要穿正装。自从加入公安在组织卧底,为了掩人耳目,穿上这身警服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硬朗的警帽,浅蓝色的衬衫,深蓝色的长裤,胸章上金色的樱花标志闪闪发光。

    安室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戴着警帽的青年英气十足,颇有当年从警校毕业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熨帖的面料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在深色的裤子里显得整个人更加干练。

    他满意地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会议室。

    这一路上,安室感受到了许多条视线向自己投来,不是曾经对于同僚赞赏的目光,其中有怪异,有嫌恶,有轻蔑,黏腻的恶意舔舐着他的身体,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又在他走近时立刻闭嘴。对于这种陌生的情景,安室皱起了眉,他虽然不会自诩为人人爱戴的前辈,但自己的身份也不应低下到如此地步。

    “川本警视,我是降谷。”安室走到会议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会议室内响起川本严肃的声音。

    安室推开门走了进去,川本看见他,表情稍微软化了一些,开口道:“降谷警部,最近辛苦了,上面特批了两周的假期给你。”

    “普拉米亚还未落网,前几天抓住的人也无法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下去不知要造成多少伤亡,请恕我拒绝让别人接手这个案件。”安室拒绝了休假的提议。

    “唉,你可能不知道,那几个人是我负责审的,我知道这有些小题大做了……但还是担心你的状态。”川本叹了口气,说得语重心长。

    “不,我现在完全没事了。”安室听出川本话里有话,他想起记忆中这段经历,“不如把休假的机会给风见警部补,他最近一直为了这事cao劳。”

    “哦?你完全没事了?”川本突然面色诡异,“正好,里面还有人想要见你,去看看吧。”

    从更衣室出来以来,安室皱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打开里屋的门向里看去,只见本就狭小的屋子里被摆上了一排桌子,拼成的长桌几乎要把本就不宽敞的小屋直接占满了整个空间,只剩下靠墙窄窄的一溜,勉强能让面前的几个生面孔坐下。

    “请坐吧,降谷警部。”

    坐在正中间的人穿着一身款式有些老旧的西装,但熨烫得笔挺,头发花白稀疏,满脸皱纹,显然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在这样一个略显正式的场合担任主审。

    而周围正襟危坐的另外几人,也能看出来是在各自领域内经验丰富的老人。

    安室坐在唯一的空位上,正对着主审,其他人的目光也齐刷刷的朝他看来,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

    “降谷警部,调查局接到举报,在公安多个重要行动中,你涉嫌与犯罪分子勾结,故意破坏抓捕行动,并对队员造成了伤害——”

    “什么?!这纯属诬陷!”

    安室听到这些指控,直接拍案而起,尚未痊愈的手指隐隐作痛,却还是无法掩盖心中的骇然。

    “请不要打断我的讲话。除此之外,你还涉嫌与别国间谍合作,向其提供国家重要机密。经过商议,我们决定吊销你的安全许可证,你的小组成员将解散并入其他团队。”

    “证据!你们有证据吗?!”

    两人人高马大的警员按着安室坐回椅子上,搭着他的肩膀制住了接下来的挣扎。

    “调查局办事肯定是讲证据的,不会信口开河。把伊戈尔·巴格耶夫先生请进来吧。”

    身后的门缓缓打开,安室转过头去,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骗子,居然敢污蔑自己叛国。

    “是你?!”

    “审判长大人。”男人此时一脸正色。

    “开始你的陈述吧。”

    “是。我们一路追着普拉米亚从俄罗斯一直到日本,这位先生却阻止了我们的计划……”

    这个人安室再熟悉不过了,他不就是在仓库里揍他最狠的那个人吗?就算他现在不像那天晚上一样满脸狰狞,这张脸仍在安室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你还敢来这里!还来污蔑我!”

    “肃静!”

    安室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怒火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烧光,他在警员的压制下挣动了没几下,就感觉颅内一阵尖锐的刺痛,许多莫须有的回忆凭空冒出,和已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

    在仓库时,他不敌普拉米亚,被打到无力反抗,她似乎要把从他们警察那里吃的亏都发泄到自己身上。但是这次没有人叫停,所有人都静静欣赏这幅场景。是啊,多合理,捕食者怎么会在乎他们的猎物受了多重的伤呢?

    他被转交到伊戈尔几人手中,他们不择手段的要把消息从他嘴里撬出来。先是被扔到地上踩住手指狠狠撵着,他惨叫出声,却又被勒住了脖颈,好几次窒息到眼前发黑。

    后来,没了耐心的男人好像要试试他的身体会否跟他的嘴巴一样牢固似的,丧心病狂地拔了他的指甲,掏出短刀来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为了不让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他不得不编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情报拖延时间。

    即使是这样,安室最后还是彻底失去了意识,增援到来的时候,没人敢确认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受害者到底是不是认识的同事,还好救护车来得快,及时把人推进了急救室。

    然而在录口供时,几人竟统一了口径,反咬安室是勾结普拉米亚的罪犯,他们则是爆炸案的受害者,这次事件的起因是几人太着急问出来普拉米亚的下落,这才下手重了。

    结果这件事伴着谣言闹得人尽皆知,在安室昏迷养伤的几天里,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传了好几遍,而官方竟然也就任由发展。

    安室脱力的靠在椅背上,衬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但身上的伤又的确做不了假。

    “……就是这样,审判长大人。”

    伊戈尔完成了他的陈述,从始至终,这个在仓库里还满脸阴狠的人此时看起来像一位正人君子。安室恨不得把他瞪出个洞来,他发誓早晚要把这几个人和普拉米亚一起打包送进监狱。

    这么一顿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橙红色的落日降下,天色灰沉沉的暗了下来。

    安室气太阳xue生疼,他咬着牙仍旧为自己辩解:“所以,你们宁愿相信一个罪犯、一个从没见过的外国人,也不不相信自己的同胞?”

    “调查局当然还有其他证人,原口先生,星野先生,请进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忐忑的脚步响起,安室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

    “原口、星野……你们!”

    其中较为年轻的星野看起来格外心虚,也许是第一次做这种“背刺”自己上司的举动,他只是飞快地撇了一眼狼狈的安室就移开了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便不再言语。

    而另一个年龄稍长的警员就沉稳许多,他站在安室的身侧目不斜视,向主审尊敬地点头示好。

    “原口先生,你对三年前的宗教合规化改革法案联合会议和之后对真理教的突袭行动的记忆是否清晰?”

    “是的,大部分事情我都记得。”

    “那次行动全程降谷警部是否有可疑举动?”

    “我并不这么认为。”

    “联合会议当天你们是从谁那里接到提前突袭计划的消息?”

    “是降谷先通过对讲机传达的。”

    “他立刻跟你们汇合了吗?”

    “……不,他是最后跟我们汇合的。”原口微微怔愣了 一瞬,还是如实回答道。

    “他在突击行动过程中是否有故意拖延时间、传递信号等举动?”

    “没有。”

    “请再回想一遍,降谷警部是否拖慢了你们的突袭进度。”

    “……”

    “请回答问题。”

    主审步步紧逼,提出的问题越来越犀利,提问的节奏也在逐渐加快,不但让受审者来不及编造任何谎话,也让他们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是否本来暗含了某种倾向。

    “是的……降谷先生他在教会门前拦住了我们,他看到了门内疑似引爆器的装置,但后来发现其中并没有炸弹。”

    “从你们下车到教会门前,降谷警部是否有过奇怪的手势或者动作?”

    “没有。”

    主审旁边的人员翻了翻手中的文件,低头跟他耳语了几句。

    “你当时站在队伍中间,能看到他所有动作吗?”

    “……只是据我所看到的,应该没有。”原口语气中带了一丝犹疑,在飞快的问话中,他也多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好,我了解了——星野先生。”

    “是!”星野天突然被点到名,一个激灵挺了挺后背站直。

    “上次联合会议你负责什么?”

    “我、我最开始负责在正门执勤,突袭开始后负责辅助风见前辈cao作中控。”

    “还有呢?”

    “还有开车追赶教徒的面包车。”

    “你们是面包车是什么时候发现面包车的?”

    “降谷前辈等人下车没多久,那辆面包车就从前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

    “所以是降谷警部下车后通知了面包车里的教徒?”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见自己的陈述被曲解,星野天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又很快被主审打断。

    “请保持冷静,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

    “……是的。”星野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了这个音节,明显十分不服气。

    “在追赶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我为了躲开突然冲到路上的孩子发生车祸,撞坏了移动中控。”

    “继续。”

    “风见前辈和我都受伤了,他下车疏散人群,我尝试着修理中控。”

    “你是什么时候和降谷警部汇合的?”

    “不到20分钟,降谷前辈就赶来修好了中控。”

    “他是否有多余动作?”

    “没有!”

    “据我们的调查,你当时头部受创,血都流到了眼睛里,你看得就那么仔细?”

    “是的,我确定,降谷前辈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星野天似乎是下了决心要为自己的上司讨回个公道,他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反驳主审的引导,但坐在旁边的安室却从对方的问话中看到了一丝端倪。

    “等等,你们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安室终究是忍不住插嘴。

    “调查局有那次行动的记录,也有星野先生当年接受调查时的口供。”

    “这不符合流程,你们应该在审理前就给我们提供文件副本。”

    “这是机密文件,降谷警部。”那人撇着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我们有权拿到一手资料。”

    “这就是一手资料,”说话的人顿了顿,在得到主审同意的眼神后继续说道,“我们用的是当时那次行动的录音和监控。”

    “你们有录音和监控,但是我这边的当事人却可能做出伪证。”

    “没人让他们说谎,我们一直实事求是。”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安室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退而求其次地请求道,“那让我看看监控和录音可以吗?”

    “你的安全许可证已经被吊销了,你们都没有权限。”

    安室简直都要气笑了,他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而星野天也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搞懂了其中的逻辑——调查局特地绕过一手资料来问证人,为的就是把指控坐实,而降谷没有许可证就不能接触当年的资料找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恢复许可证。

    星野天刚鼓起的勇气就被这极度不公平的“审判”击得粉碎,他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人头晕目眩,就算是闭上双眼也能刺透眼皮落在瞳孔上,让人烦躁不已,无法获得一丝安宁。

    “时间不早了,两位请回吧,如果有需要会再告诉你们。”

    “是。”

    原口微微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星野天离开前愧疚不已的跟安室说了句抱歉,才三步一回头地走远。两人走后,其他人也开始收拾面前的文件,主审将眼镜摘下放在眼镜盒中,起身准备下班。

    “等一下,那我怎么办?”安室还被警卫按在座椅上,丝毫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哦,降谷警部,你的审讯还未结束,我们只负责证人叙述的部分。”

    那老人脸上的皱纹堆叠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就像是看着已经到手的猎物马上就要被扒皮抽筋。

    这一批人离开后,很快又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卫,他们将安室的双手用手铐固定在座椅上,就板正地坐在他对面,像是两个机器人一般冰冷无情。

    “你最后一次见到山下议员时是否跟他有过接触?”其中一个人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没有。”

    “你是否认识浅野清美?”

    “我知道她,她是山下议员预算团队危机管理负责人,曾建议山下议员增加安保。”

    “你对她的意见怎么看?”

    “我不做评论。”

    “在这件事前,你的小队最后一次会议是什么时候?”

    “是在突袭行动开始的前三天。”

    “你原本就打算将最后一次会议设置在行动开始前三天吗?”

    “我本来——不,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是提前五天,但是由于信息泄露,行动提前开始了两天。”

    这个问题充满陷阱,安室脊梁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如果他迟疑了一下或者脑子短路回答了“是”,那通敌的罪名怕是再也洗不清了。

    “你在那次内部会议上有说过‘宗教合规化改革法案联合会议’吗?”

    “说过。”

    “你是否提前知道联合会议的一部分内容?”

    “联合会议开始前我完全不知道。”

    “你在内部会议中说过‘宗教合规化提案及合法宗教名单’吗?”

    “没说过,这是联合会议上的内容。”

    “你在内部会议中提到过‘三菱UFJ银行、三井住友银行及瑞穗银行’吗?”

    “没说过。”

    “资料显示你提到过。”

    “……是的,我只提到过‘三大银行’。”

    “所以你还是提前知道了会议内容。”

    “不,参会方是公开信息,除此之外我一概不知。”

    “你曾试图了解过公开信息之外的东西吗?”

    “不,我只做我应该做的。”

    “你是否看过除公开资料外的文件。”

    “没有。”

    “你在内部会议上提到的宗教受害者贷款利率宽限是10个基点吗?”

    “我在内部会议没提过这件事。”

    “你没有看过银行的文件?”

    “我说了很多次!我只做了职责内该做的事!”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人翻着文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没有,我没看过。”安室呼出一口气,认命一般机械地回答着。

    “你是否提前和宗教局有过联系?”

    ……

    重复的、机械的、无情的快速问询,会让被审讯者承受巨大压力,从而在疲劳和心理承受能力下降的抢矿下单做出不准确的回答。此外,对于一些没有怎么受过训练的人来说,长时间的重复性提问可能导致记忆污染或造假记忆,即被审讯者可能开始相信某些从未发生过的事件确实发生了。

    这只不过是审讯的第一天,以安室的个人素质完全能扛过去,但显然其他人也知道这一点,针对他的问询只会更加严酷,提问中暗含的陷阱只会越来越隐蔽,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多久。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安室就这么被拷在冷硬的椅子上接受着自己人的盘问,这种审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但对于他来说,更煎熬的恐怕是这种盘问居然来自与自己的同僚。

    短短的时针先是越过了12点,又慢慢与地面水平,直到它尖尖的指向地面,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对面的两人才合上文件,准备起身离开。

    “降谷警部,我们这么做也是碍于上面着急要结果,请见谅。”

    安室没心情搭理对面的虚与委蛇,他合上眼,趁着换班的空挡抓紧时间休息一阵。果然,正当他昏沉沉地刚要睡着,昨天负责证人口供的那群官员就再次出现,哐当几声拉开座椅,把文件摔在桌子上,轮番叫来跟安室有关的人一一进行问询。

    其中有人像星野天一样努力为安室讨个公道,有人像伊戈尔一样满嘴谎话,也有人看似中立的回答问题,但对于这明显不公正的审判视而不见。不过不管证人的说辞是什么,主审等人早就有了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到了晚上,又是相同的人对安室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提出那些问题,安室也只能回答是,或者否。

    “你是否见过这个人。”对面再一次将那张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的人额前有细碎的卷发,颧骨突出,长着少见的绿色眼睛。

    “见过。”

    “你是否知道她是FBI搜查官?”

    “知道。”

    “你收了他什么好处?你给他看过什么?”

    “我没收过任何东西,也从没透露过任何事情。”

    “现在我们有很多证据证明你和他关系匪浅,你们不止一次联络,他用什么收买的你?”

    “不,他永远不可能收买我,我永远不会背叛……”

    安室努力集中注意力,他的嗓音嘶哑,因为这已经是他第四遍回答这些问题,但它们仍旧会源源不断地涌来。

    第三天、第四天,到了第五天,依旧如此,安室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面对那些试探和污蔑,刚开始他还偶尔会有生气或者烦躁的情绪,但后来,他只觉得麻木,和极端的疲惫,只要是一个空挡,他就能昏睡过去,然后再被对面用冷水或是强光唤醒。

    有时候他也会苦中作乐地想:伊戈尔实在是太简单了,以为单纯的暴力就能让人屈服,论审讯还得是自己人下手最狠。他见过不少受审者都会痛哭着认下不存在的罪名,也许眼下的情形也是一种报应。

    这天晚上,在不该有证人出现的时间,一个安室无比熟悉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身穿橄榄色的西服,戴着椭圆镜框眼镜,脸型瘦长,眉毛稀疏,平时严肃的表情现在有些不自然。

    “风见?”安室几乎是强撑着眼皮,叫出了这个名字。

    风见冲旁边坐着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收拾东西出去,审讯室内只剩他和安室两人。

    “你也是……来、作证的?”安室有气无力的询问,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也忘记了现在不是证人口述阶段,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出去了。

    风见没有回话,他站得离安室很近,从俯视的角度,他能清楚的看到安室眼下的乌青、干裂的嘴唇、以及衣领缝隙中未愈合的伤痕,轻轻叹了口气,他蹲下身,掏出钥匙解开了几天以来一直将安室束缚在这间屋子的手铐。

    “降谷先生,你跟我走吧。”

    安室发射性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风见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也许是没走完的法律程序,又或者是被吊销的安全许可证,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风见没有理会他的抗拒,直接将人搀扶了起来,让他大部分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向停车场挪动。

    这一路上,安室没有反抗,也没有对他这种明显不合规的做法多说什么,任由风见将自己放在副驾驶上,坐上驾驶位的风见却没有发动汽车。

    “这次调查局所利用的案件和细节,谁都没法反驳,安全许可证应该再也拿不到了。”

    毫无来由的,风见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许可证,您也无法再在公安工作,之后公安应该会给您准备新的身份,离开东京——或者干脆离开日本,过普通人的生活,什么犯罪组织、爆炸案,就都不用您cao心了。”

    “……你什么意思?”

    “举报人是我。”

    安室太过疲惫的大脑根本没有听懂这句话,就好像对方说的是一门晦涩的外语,他只是迷茫地看过去。

    “举报你的人,是我。”

    风见又说了一遍,他特地放慢了语速,咬清每一个音节,让安室在残酷的真相面前无处可逃。

    “提供录音和监控的人,也是我。”

    当安室终于反应过来风见做了什么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干裂的嘴唇气的发抖,好似受了当头一击,又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全身麻木,即说不出话,也无法思考。

    半晌,安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的问出一句,

    “为什么?”

    安室想了很多。

    被普拉米亚找来的暴徒殴打得浑身是伤,安室可以接受,毕竟抓捕罪犯总要付出代价;被旁人用嫌恶的眼神看着,安室也能理解,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他;上司被买通和暴徒同流合污,他还是没说什么,群体里总有害群之马……

    但现在风见说出这些话,安室没法接受、没法理解、没法原谅,这是他严格栽培的下属,是他真心相待的朋友。

    工作中的所有知识和技巧,就算风见不问,他也会倾囊相授,当风见做出成绩时,他更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和欣赏;风见遇到犯人被困在地下室的时候,他查明地点后毫无耽搁去救援;风见工作多,太辛苦,饮食作息都不规律,他就自己开车让风见补觉,他甚至——甚至——亲自做了营养丰富的便当带给风见!

    经受了这些天来精神上的折磨,安室内心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崩断,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化成泪水,顺着酸涩的眼眶流出,在安室疲惫的面容上划出一道道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重视、我有多想……为什么要这样,”

    他没力气再去生气,只是哽咽着想要问出来一个缘由,

    “风见,你是想要什么吗?钱?荣誉?还是我这个警部的位置?我都给你……真的,我都可以给你,我的所有成绩,都给你……但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毁了我?”

    被质问的人抿着嘴唇,双手紧握方向盘一言不发。车内只剩下安室的抽泣声,他很少哭,更是从来没当着别人的面哭过,但是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当时跟您一同从警校毕业的朋友,还剩下几个?”

    听到风见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安室微微愣住。

    “七年前,萩原先生死在爆炸犯手里;三年前,松田先生同样因此殉职;一年前,伊达先生因为车祸逝世——还有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降谷先生,在这里甚至没人能用一张照片来缅怀他。”

    “每次你不声不响的消失,十天半个月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伤,还有多少次是我直接去医院把你推回来?我受不了了,以前的每一次你都活着回来了,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你能一直这么幸运吗?还是你原本就觉得自己的死活无所谓,我每天提心吊胆也无所谓,然后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连照片都不存在的人。”

    安室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来什么。

    “如果我再怎么劝都没法让您收敛一些,那我只能这么做。我宁愿看您因为丢了工作而怨恨我,也不愿看您被送进太平间。”

    风见闭了闭眼,再一次将悲哀和痛苦掩埋在冷漠的面容之下,他自顾自地发动了汽车,

    “降谷先生,好好休息吧。”

    当他们驶入一段偏僻的街道,始终沉默的安室突然发难,一个手刀击晕了风见,车辆扭曲着撞上护栏,剐蹭了几下后彻底停了下来。

    安室从风见怀里掏出他的手机,踉跄着下了车,抄近路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

    也许是那最后一击彻底的耗尽了他的力气,在走到最后一段小巷时,他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墙角滑落在地,他想在这里休息一下,随即意识陷入黑沉的虚无。